接下来的一周,周觅都是在金杜律师事务所度过的。周四的时候,他从律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走出地铁站,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寻逸今天仍没有回他一条短信。他失落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兜里,冒着大雪径直朝人文大学东门走去。
一个大他四五岁的青年也提着一个公文包,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
雪是从早上开始下起来的,起初雪花不大,小小的一片,中午突然大了起来,纷纷扬扬地往下落。雪就这么一直下到了晚上,直到周觅下了班出了地铁站,才小了一些,但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地铁口外的人行道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周觅走得很快,若不是鞋底有些打滑,他恨不得跑起来。不断有雪花撞在他的脸上,冰凉冰凉的,他从小就特别怕冷,本能地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又把左手插进了大衣的口袋。
跟在周觅身后的青年朝着前面人的背影望了一眼,无声浅笑。
周觅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那青年也停住了脚步,身形顿了顿,又迈开步子,在离男生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周觅转过身,皱着眉,眼睛里满满的敌意:“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夜里逼人的寒气给男生的脸颊上添了两抹不自然的红晕。
站在周觅对面的青年眯了眯眼,露出一个笑容。那个人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上翘,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轻佻。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拖长了调子说:“我这不是送你回家吗?”
青年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到了他嘴里就变得满富深情,意境全开,听的人免不了要心神荡漾。五年前在燕京传媒大学念本科的他就是这样用一个吻、一句话把还在上高三的周觅迷得七荤八素的,并顺手一推,为对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过在十五天短暂的欢愉过后,他又“砰”的一声把这扇门给关上了,毫无征兆地、彻彻底底地从周觅生命中消失。
周觅每每回想起之前的种种,都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荒唐、可笑而又残忍。
周觅拂了拂发梢上的雪,狠狠地瞪了眼前的混蛋一眼:“我不用你送,你可以回去了。”他心里立刻做了个决定,从明天起他要自己开车去律所,就算是下暴雪也自己开车去,这样对方就不会再缠着他了。
青年的笑意更深,他微微眯起眼睛,一副目若含情的模样:“我喜欢送你回家。”
“俞鸿飞,你现在变得比以前还令人生厌。”周觅心中窜起了一股无名的火气,他恶狠狠地白了青年一眼,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他把围巾又往上提了提,直接将小半张脸藏在了里面。他一抬眼,望见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站着八九个中年妇女,每个人右肩上都背了一个大挎包,正朝他这边儿张望。
“你看前面。”俞鸿飞眼疾手快,拉住了周觅的胳膊,“不是吧,不是说整治了吗,怎么还有?咱们换个门进——”
周觅一脸嫌弃地甩开青年的手,就像对方手上粘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他不知道在俞鸿飞眼里,自己别扭的样子有趣至极。
见周觅和俞鸿飞走近了,中年妇女们一拥而上,迅速将二人团团围住。一个瘦小的女人挤在了前面,她抬起头,伸长脖子看了看周觅:“帅哥,办证吗?毕业证学生证都有!便宜卖了!”
周觅上小学的时候,每次放学回家都在人文大学门口碰见这种事,虽然那时候被拦住的人不是他,但也让他多少有了点儿“免疫力”,长大以后对此都见怪不怪了。他冲着向他兜售假证的女人淡定地摇了摇头,侧了侧身,想找个空儿挤出去。
那个小个子的女人很快被挤到一边儿去了,她的位置被一个胖女人取代。那胖女人仰起脸,一挑眉,嗓门儿大声音粗不说,语气还咄咄逼人,甚至有点儿强买强卖的意思:“小伙子,我跟你说,你要是去旅游的话,现在各大景区门票凭学生证都可以享受半价优惠,办个学生证能省不少钱呐。我这儿燕京各个学校的学生证和毕业证都有,京大华大的也有。买一个吧,不亏!”
周觅深吸一口气,用手扒开女人们紧挨在一起的肩膀,拼命往外挤。
胖女人“啧”了一声,又去堵俞鸿飞。
俞鸿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拉着周觅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之前那个瘦小的女人不死心,小跑几步拦在周觅前面:“帅哥,你等等,最近新进了司考证,你看看不?要不你俩买两本儿京大的学生证,我送你们一本儿司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