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嫔虽家世低微,但胜在样貌出众,又懂些诗词音律,很快便被永仪帝纳为宫妃, 她虽性情寡淡却又不失善解人意,那几年在宫中也算是盛宠。
大抵是看腻了这细水流长的缱绻之意, 后来昕贵妃入宫能言善辩, 颦笑之间千娇百媚, 永仪帝对她万分宠爱,从此那份平淡无奇再可贵也比不上眼前佳人的浓情蜜意。
真心从不属于深宫,这偌大朱墙之内处处都是无情和算计。
就连多年前那丝难得的真情也被亲手消散抛却,如今回想起,什么也不剩了。
冯谊虽说挨了四十杖,可掌刑之人到底因着他的身份不敢下狠手,怕哪日他在御前东山再起,只因那些宦官的厉害手段宫里谁都见识过。
是以潦草四十杖后就恭敬地把人抬了回去。
冯谊如今瘸着在腿御前伺候还是不成问题的。
如今这般境地,他因永仪帝的一念之差才得以保住一条命,想着经次一败后东宫怕是无力回天了。
冯谊本想就此收手岿然不动,他与李衍李暄无冤无仇,日后无论是剩下的这两个皇子谁继位都不至于把他赶尽杀绝。
但昨日连夜收到太傅府送来的密信,信上写着让他不要顾忌继续动手,冯谊顿时双腿一颤慌了神。
上了贼船若是中途下船,那些人必会拉着他一起下地狱,两边都刀架颈侧,再没有回头之路了。
冯谊命人进去清理了刚才打翻的碗散落在地的瓷渣子,一瘸一拐地又端了一碗汤药放置床前。
永仪帝微微抬手示意他放下,双目盯着眼前明黄的帷帐,缓缓挤出一句,“冯谊,你跟着朕已有三十年了罢?”
冯谊连忙点头称是,“蒙陛下垂怜,奴婢自陛下登基就服侍陛下。”
永仪帝用尽了力发出一丝轻笑,目光落到卑躬屈膝的冯谊身上,“朕老了……你说朕这几个儿子,该由谁继承朕的大统才最为合适啊?”
冯谊怔了怔,吓的双腿一软,急忙跪下颤着身子道:“奴婢不敢……”
永仪帝发出一身轻哼,“不敢?朕倒希望你是真的不敢。”
冯谊欲哭无泪还想说些什么,外面已经在传三殿下来了,永仪帝动了动手示意他下去。
等冯谊起身时李暄已经进来了,只见他身边还带着一位郎中,此人穿着素淡,看着倒不像宫中的御医。
冯谊看着那碗药心中慌了神,宫中几位平日里为永仪帝请脉的御医都是他们的人。如今李暄突然带了个宫外的郎中来,若是叫他看出什么倪端来就不好了。
“你下去吧。”永仪帝又偏头对冯谊道。
冯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后背慌张得出了一层薄汗,圣意难违,他也只能满眼担忧地退下。
李暄带着身后的郎中行礼拜下道:“父皇,这是儿臣照父皇旨意自宫外寻来的名医,许懋许郎中,当年先帝的顽疾就是这位许郎中给医好的。”
得了免礼后,李暄起身又道:“只是许郎中老家在青州,儿臣遂派人连夜从金陵赶往青州,快马加鞭将许郎中请来金陵,中途耽误了几日,还请父皇恕罪。”
“草民许懋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许懋跪下行礼。
永仪帝露出久违的笑意,对着李暄满意的点点头。
永仪帝眼看自己身子每况愈下,宫中御医开的方子却一点起色也没有。
在他为皇子时,当年先帝身患顽疾,就是由一位宫外的江湖名医给治好的,为此他命李暄在宫外打听此人。
经那次施微一提点,李暄也觉得宫中御医有问题,又恰逢永仪帝下旨,他费了几日波折才找到许懋。
“你有心了。”永仪帝伸出蜡黄的手轻拉住李暄的手。
李暄有些抗拒般轻抖手指,永仪帝并未察觉他这思细小的动作,直到许懋上前请脉他才把手放开。
许懋为永仪帝请脉时,李暄立在一旁注意到了桌案上那碗药。
思绪飘转间便回到了那日施微在王府对他说的那番话上,“殿下回宫之后,多留意陛下的汤药、吃食和起居等近身之物……”
但没有证据,他不能堂而皇之地让许懋去查这碗药里是否有猫腻。
他思索片刻,伸手缓缓端起眼前的鎏金黄釉碗,作势要服侍皇帝喝药,碗端至身前时双手故意一颤,碗滚落在地上,温热的汤药发苦刺鼻的气息立刻涌上来。
许懋医术高明,仔细一闻就闻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他大惊失色,连忙跪下高呼道:“陛下,殿下,这药似乎有问题。”
他半跪着拾起那碗放置鼻前闻了闻,心中早有断定,是玉乌和白芙,许懋脸色紧绷,有些事他就算知道也不敢多说。
看永仪帝神色苍白,气短无力,定是几年来都在服用这两味药,这几日想必还增加了药量。如今早已病入膏肓,怕是华佗转世也难以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