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道是太累了想睡会儿,可如今再看她缄口不语,眉梢满是郁结的愁绪,双眼此刻正紧紧的盯着随风摇曳摆动的车帘入了神。
“看什么呢?你不舒服?”季梵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她,再一次问道。
施微眼神终于看向他,嘴唇微动,“没什么,就是心里不好受。”
她掀开车帘望着外面刺眼的日光,“总感觉雨还要来。”
季梵看着她,眼前的身影由清晰淡为轮廓。
她本也是闺阁女子,遇事会哭会闹,性子傲气娇纵,在她的小天地里活得恣意无虑。
如今却抛却锦衣钗裙,离开心中那处桃源,投身兵荒马乱,踏入未知的凶险中。
他想,他要护着她,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也就能走出那个心中的噩耗了。
眼中她的轮廓又回归清晰,马车行过长路的嘲哳声响也未曾停止,良久,他道:“风雨总会停,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施微长舒一口气,嘴角向他挂起一丝笑意,“是啊,风雨总要停的。”
可能是自己过于草木皆兵了。
此时前路一辆马车疾驰,宣平侯府的马车内,梁蓉正拉着薛蔺的手。
自从昨晚那名暗卫找到他,他心中也明白李昀是对他起了杀心了。
他知道的太多了,若是一旦落到朝廷手里,对东宫无疑是一大重创。
而昨晚那人刺杀未遂,必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被两方追捕,薛蔺一路心中都是忐忑不宁,握着梁蓉的手,他再也感不到一丝慰藉。
梁蓉看着他不宁的心神,柔声安抚道:“老爷,再行一日便能出祁阳地界了。”
他已经有十几年没好好看过眼前之人了,今日仔细一看,记忆里那张清丽的容颜再也不复从前,取而代之的是岁月留下的斑驳。
看着她眼中的柔情似水,薛蔺心中这么多年的愧疚成倍涌上心头。
他一辈子做的错事太多了,如今大难临头,身陷这两难境地也是咎由自取。
他罪孽深重,今日不管是落到李昀手中还是朝廷手里,终究都难逃一死。
可他对不起眼前这个人,上半辈子衣食无忧时尚且没给过她什么承诺,如今穷途末路之时又怎么给的起。
早已经回不去了,心中又如何还能妄图日后的光景。
终究,在马车疾驰声中,薛蔺还是开了口:“停车。”
驱马的管家赶了一天路已满头大汗,出声不解道:“侯爷,不能停啊,若是停了后面就追上来了!”
梁蓉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薛蔺,赶了一天的路,眼看就要出祁阳地界了,为何突然要停车。
薛蔺提高了几分声音,依旧坚持道:“停车!”
管家一时为难,但听到薛蔺不容置疑的语气,还是把马车靠一处隐蔽的丛林停了下来。
“老爷,为何啊?”梁蓉握着他的手又加重了几分,眼中满是不解道。
“蓉儿。”薛蔺抚摸她清瘦的脸庞,轻声道:“我做的错事太多了,任凭躲到天涯海角也是难逃一死,可我这一辈子唯独对不起你,你心中怪我也好,但我不能看着你跟我一同身赴险境。”
梁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虚弱,她知自己时日无多。但这一日,是她十几年来最自在舒心的一日。
把卫氏放走也确有几分私心,她想让薛蔺看到这么多年她的真心以待。如今牵着他的手,即便是一死,也已经满足了。
她摇头道:“老爷若是不想走了,那我也不走了,我就陪着老爷。”
“你胡闹。”纵使是斥责的话,他也是轻声对她道,“蓉儿,你走吧,照顾好自己,只是苦了你日后也要隐姓埋名地过日子了。
你日后若是见到二姐儿,替我和她说声对不起。”
他终于挣开梁蓉的手,翻身下马车,对驱车的管家道:“田平,你带着夫人赶紧走。记住,没到蜀中地界前千万不能停车,日后若是安定下来,也万万不可再回祁阳。”
事到如今,田平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咬咬牙道:“侯爷放心,我一定把夫人平安送出祁阳。”
车内的梁蓉泪眼婆娑,不等她艰难起身,田平已经策马而去。
薛蔺目送着远去的马车扬起一路轻尘,嘴上扬起一丝如释重负的笑。
他也跑不了,索性就坐在路上等了半日。
半日后,等来的不是李昀的暗卫,而是一辆马车和身后跟着的浩浩汤汤的兵马。
薛蔺心道:朝廷的人,来了也好,反正都是难逃一死。
季梵牵着施微下了马车,看着日夜追逐的朝廷钦犯薛蔺如今就在眼前,也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看着他就独自一人站在路中,身边并无护卫和兵马,季梵让众人警惕,怕其中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