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下来,他显得有点萎靡,戴着手铐和脚镣慢慢经过一间间监牢,被带到讯问室,坐到铁椅子上。
对面的程星阳带着一名侦查员,下意识用笔尖轻轻点着桌面。
这名犯罪嫌疑人比想象中还要狡猾。
上次,在那位徐队长的帮助下,他看似真诚地对警方和盘托出,可是,他妈的压根就没说实话!
不,也不准确,应该是,有所保留!
程星阳见过不少负隅顽抗的罪犯,可演技这么高的还是头一个。
他沉默不语,用寂静的氛围对嫌疑人施压。
等到许时放在桌板上的手指慢慢蜷起,程星阳鹰隼般的目光一收,终于开口:“许时,你认识宁珩吗?”
许时抬眼,因为很久没开口说过话,声音干哑:“啊,见过,见过一次。”
程星阳皱眉凝视着笔记本上的记录,问:“什么时候见的?”
“半年前吧……好朋友来这边办事,找吃饭,他也叫了宁珩。”
“你对他印象如何?”
许时想了半天,像是在斟酌怎样措辞才不至于冒犯到不太熟悉的朋友:“他……挺好的,很随和。”
“就这样吗?”
许时木讷地点点头:“……就这样。”
程星阳看得出,他没说实话。
“我们找你那位朋友……就是张总,我们找他聊过,他说在他结账的时候,你跟宁珩在偷偷谈话。”程星阳目光凌厉,不想错过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我问你,你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偷偷谈什么?”
许时目光闪了闪,垂下眼睛。
“宁珩也是Organ的人吧?”程星阳投出一记炸雷。
许时的嘴唇动了动。
“宁珩是苏连深工厂的大股东,苏连深是Organ的一个小喽啰,这其中的联系,非要我说出来?”程星阳放低声音,“许时,就算你不说,假以时日我们也肯定能查出来,今天来问你,只不过是想快点破案,这也是你立功的机会,我要是你,肯定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到这种时候还替他们隐瞒的话,肯定会从重处罚,你说你图什么呢?”
“立功……”
“对,立功。”
程星阳认真地看着许时,这个温文尔雅的商人经过种种磋磨,已经彻底丧失了以前的心气,他麻木,顽固,草木皆兵。
桌板上的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牙齿下意识刮弄着干裂蜕皮的嘴唇,一下一下撕出了血。
“能……答应我件事吗?”他终于开口,“我不想立功,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只有一个请求……”
程星阳不自觉握拳,却依旧显得很淡定:“你先说说看。”
“小琢……”他顿了顿,很有仪式感地重新说出儿子的全名,“许南琢,我希望你们允许他回国,哪怕不能恢复国籍……我希望他能回去,重新读书……”
“这件事我得向上级汇报。”
“我想说的东西可能没多重要,但我很感激你们给我这个机会,我……”
程星阳抬手阻止他:“之前你为什么不说?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不是!”许时断然否认,心情急切,“你们也没问我关于宁珩的事,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查他,他应该不是Organ的人,但如果你们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程星阳想了想,勉强接受他的解释。
他给房总指挥打过去电话,两个人讨论了一阵,最后由房总指挥拍板同意——一切以快速破案为主。
况且,楚禹这位小祖宗丢了,这个节骨眼,让人很难不把他的失踪跟Organ联系在一起。
讯问室里,古老的白炽灯时不时闪烁一下,电压不稳。
昏暗的灯光自上方投下,被火烧毁的面容沟壑遍布,却呈现出古怪的笑意——想大笑,却因为皮肤的限制无法展颜,脸孔显得格外扭曲。
在听说省厅的某位领导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后,许时高兴得流出几滴眼泪。
“宁珩对我说,他听柳元提起过我。”
“宁珩说没人知道柳元是他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他表弟,她说柳元不争气,做不成大事,但没关系,他愿意一辈子养着他。”
“宁珩给了我他的电话号码,说他知道柳元和我在同一个组织,既然都是朋友了,今后可以常来常往。”
“宁珩真的是Organ的人吗?可我真的没在其他人嘴里听说过他……”
程星阳一再确认许时没什么可交代的了,就抓起笔记本,匆匆跑出拘押所。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在电话里把许时的话全都复述了一遍。
房总指挥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失望:“听许时的意思,宁珩只是柳元的表哥,跟Organ并没什么直接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