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依旧毫无动静,这在预料之中。
思索再三,多莉决定让面前的少年好过些。和之前让头发快速生长那支离破碎的咒文不同,这次她使用了三个完整的小节咏唱。
“流淌、魔力绽放。”
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柔和,让每个单词在舌尖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就像以前她在高塔里被老师表扬的那样。
“时间、还其本相。”
同时她也将那些稀释过的血液轻柔地涂抹到对方看起来最严重的伤口上,后脑勺的血块、裸.露在外的脊椎骨、肉和皮肤的灰褐色混合物。
“破败、逆命而上。”
当最后一个音节在房间里消失后,少年仅存完好的皮肤开始迅速泛红,周边的血块也开始融化,凝固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甚至有隐隐恢复意识的迹象,多莉几乎可以听到对方那粗重的喘.息声,同时那两只手开始抽搐起来,试图去触摸伤口。
“救命,这看起来更糟糕了。”
多莉不由得后退一步,高塔之中没有人会受伤,所以这个魔术她只是系统地学习过从未进行过实践。
身体被破坏、进行自我修复、然后复原。
这是就是真理。
魔术的本质是将在常识下能够做到的事情,用另一种非常识的方法使其发生。能够进行自我修复的加速,但不能跳过这一步骤直接将伤口复原。
多莉尝试着抓住对方那自我破坏的双手,却发现对方力大如牛,她根本控制不住对方!更要命的是对方甚至久违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混沌的瞳孔中,映照出多莉那狼狈而又气愤的模样。
此时多莉一脚踩住对方乱动的左手,却被对方用右手反握住肩膀扭过身去,她甚至觉得对方下一秒就会用那看起来可以咬碎一整面墙的牙齿咬碎她的后肩胛骨!
“多莉!我忘记拿毛巾了,你可以帮我扔进来吗?”
理查德那稚嫩的声线突然从隔壁传来,但此时多莉只想把身后的这个怪物甩开,慌张中她根本没意识到少年的动作在听到理查德的话就停止了下来,抬起那条踩住对方左手的脚就往脸上重重踢去。
世界安静了。
“多莉!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我现在就来。”
多莉根本不敢去看对方那张垂着头被黑色头发遮住的面孔,就怕上面出现一个自己的脚印,下意识听从那条唯一的指令,去厨房拿了条毛巾连同自己一同扔进了那间狭小的卫生间。
所以她自然是错过了少年那脸惊愕的面孔。
少年能感受到身上那些曾经让他死去过一次的伤口,在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快速愈合,于此同时带来的还有新肉重新生长时被同等放大了的瘙.痒和痛楚、以及耗费了大量生命力后带来的浓厚疲累感。
但他只听到那个被称之为多莉的家伙被赶出了卫生间,之后他还想继续用这具破烂的身体打听情报,却在那抑制不住的疲劳感中再一次陷入昏迷。
此时多莉正顶着那头被理查德重新用水泼湿了的长发从卫生间出来,那个男孩一见她闯入便气得发火,直接将那盆用来洗衣服的水浇到了多莉身上,后者也自知理亏乖乖退出了房间。
但她又实在不想和那个怪物少年离得太近,只好可怜巴巴地躲到了厨房。
她半坐在地板上抱住膝盖,右手食指卷起被打湿的长发,放空思绪。
然后用沾染了湿气的手指,在太久没打扫以至于积了层薄灰的地板上开始胡乱绘画。
【永世隔绝的理想乡。】
她用被沾湿了的手指写下这样一行花体字,同时嘴里也念出这段她曾数次尝试过的咏唱。
“……花之魔术师梅林所在之处不是地狱,而是充满了希望的大地。”
这是那位被困于高塔之中的花之魔术师在她面前展示过的魔术。
作为学生,她曾数次模仿过对方,试图使用相同的钥匙复刻出一样的结果,她从不奢望能创造出一座新的理想乡,只希望能有一处让她安心生活的落脚之地。
但她从未成功过。
这个魔术由一个圆圈作为终结,没有绽开的花朵、也没有拔地而出的高塔,窗外依旧是灰扑扑的天空,房间外依旧是那个知道这个身体过去,却只会打人的怪物以及小不点理查德。
她并不感到劳累,甚至觉得有些亢奋,但不知为何眼皮却沉重得吓人,最终没有等到理查德出来,多莉便靠在厨房的柜子上,睡着了过去。
就在她阖上眼的下一秒,鸢尾色的花朵从她身下绽放,不断蔓延,直至铺满整个房间的地面、厨房、储物间乃至卫生间。
同样被染上了鸢尾色的还有那位突然出现在这间狭小屋内身着白色礼装的花之魔法师。对方手持魔杖庄严而又严肃地站在多莉面前,困惑地打量那位已经陷入熟睡中的少女,但马上露出了然的笑容,像对待幼童般弯下.腰,松开魔杖让其自己竖在一旁,轻柔地捧起多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