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天给将军建功立业的机会。”
曹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注视了一会儿那座飘扬着陆字大旗的营寨之后,并未露出任何志得意满的神色。
“不可轻敌,明公此战能否攻下青徐,都要看我们今夜这一战。”
“是!”
在这漫长而寂静的黑夜里,近千名骑兵跟随在曹纯身后,每一匹战马后面都带了一捆干柴,上面浇了许多桐油,只等待一支火把将它们点燃。
——陆悬鱼猜得不错,他的确要放干她的血。
他因此耐心地等了又等,甚至将他的虎豹骑躲到了离陆廉兵马数十里之遥的林中,小心地避开了所有斥候的探查。
他要等到那些士兵在漫长而繁琐的巡查与安营扎寨的苦役中慢慢厌倦,然后就如今夜这般。
“诸位——!”
“必胜!”
“必胜!”
曹纯拎起马槊,自数里外的荒原上冲向那座仍在沉睡的营寨时,营寨中的士兵在睡梦中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他们也许是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也许只是久战劳苦后无法放松下来的徒劳紧张,但这种大地的震动从轻到重,从微乎其微到逐渐变得震天动地时,刁斗忽然被急促地敲响了!
“敌袭!”
“敌袭!”
“敌袭!”
哪里?!
哪里来的敌人?!
有士兵慌乱地爬起来,四处探看,然后狂乱地大呼大叫起来!
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敌人!
他们已经到了绝境!他们还在战场上!他们就要死去!快逃啊!!!
不知道哪个士兵先叫嚷起来,立刻便有新的士兵加入了这场营啸之中。
士兵们接二连三的开始四处奔逃,罔顾军官的指令——他们的眼睛里几乎再也看不到军官了!他们一心一意只有逃跑,谁当在他们面前,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战斗!继续战斗下去!和挡在他们面前的人战斗!
这种混乱与曹纯的敌袭立刻搅在了一起,从这座营寨西北角的栅栏被推倒,并且丢进去点燃的木柴开始,迅速变成了席卷整座营寨的灾难!
同袍的亡魂在召唤着他们,召唤他们继续战斗下去,用手臂,用牙齿,用兵刃!
而在他们之上,带着烈火与死亡而来的骑兵已经冲进了营寨之中,迫不及待地要用一场突袭解决掉这困扰兖州人许久的劲敌了!
第277章
【你怎么了?】黑刃似乎在提醒她,【你的思绪为什么这么混乱?】
她站在中军帐门口,手中黑刃已经出鞘,远处一片火光,近处士兵们在跑来跑去,忙碌,但并不慌乱。
六千人不会直接住在一座大寨里,在栅栏与壕沟之内,又有六座小营,以栅栏隔开,互为援手,守望相助。
她的中军营在最中间,最为坚固,也最为安全,因此在外围忙着放火冲杀制造混乱的曹纯并未立刻冲到她的面前。
——他是个很谨慎的人,她想,这个年轻人深知夜战的妙处在于虚张声势,引得敌军惊慌失措,自相残杀。
他的骑兵冲进营地之后,就忙着完成这样的任务。他们将倒了桐油的木柴丢进各座营寨中,引发火灾,然后趁机冲杀进去,将那些尚未集结起来的士兵冲散后,再去冲击下一座军营。
但在这个阶段,他们能造成的伤害还是很小的。
因为骑兵天然不善于在逼仄之地进行缠斗,他们没办法仔细收割每一座营寨的士兵,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士兵或是逃出营地,或是自杀自灭起来。
想清楚了曹纯的行动路数,陆悬鱼也就相应地想清楚了应对方案。
但她仍然站在中军帐门口,沉默地望着这一片喧嚣的夜空。
她在这须臾之间,似乎割裂成了两个人。
“将军?将军!”
她一转过脸,差点就是一个跟头。
一身浅灰细布中衣的徐庶,光着脑袋拎着剑就冲出来了!
“有敌夜袭,寅营兵士心神不稳,似引了营啸,将军!需得及时处置!”
“……我知道。”
营啸的士兵要怎么处置?
如果是普通行军途中,她可以令其他士兵暂时撤出,而后选些精兵,由她自己带领,拎了棍棒冲进去,劈头盖脸地打翻在地,一个个捆起来,到得第二天天亮,这些士兵打也挨了,脑子也清醒了,就可以蔫蔫地按照军法打个十几棍子,再趴几天长长记性和教训。
然而这一场营啸是由敌袭引起,除了这些士兵之外,她还需要组织起人手,击退曹纯,这是当务之急,片刻也不能耽误。
但如果不理不睬,那些营啸的士兵会逐渐将混乱扩大,夜晚,浓烟,火光,敌袭,这些都会刺激到他们,令他们的癫狂行止停不下来,直至传染到其他营寨,将她麾下所有兵马都吞噬进这张深渊巨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