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新兵不会放在前军,也不会用来殿后,而是会放在中军靠后的位置保护起来,“死亡”对他们而言,似乎还是很遥远的事。
但那一天来的实在是猝不及防。
在第十一天上,袁绍发动了一场气势磅礴的总攻。
当清晨两军还没有完全走到对方视野里,没有先按小营,后按大营的规矩排出军阵,更没有浩瀚如海一般形成进攻阵型时,那个机警的,曾经骂过荀谌使者的守城军官就意识到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袁绍军除了马步兵之外,还带出了几十辆马车。
马车上装了十分庞大的东西,不然他也不会离这么远还能看得分明。
那一匹匹骡马被马车上的物资比成了米粒大小的蚂蚁,艰难地向前蠕动。
这就奇怪了。
之前袁绍军往阵前运送的多半是些金帛财物,用布遮上,人家有钱压在后面,打完仗回来的精兵伸手进去,手有多大,就抓多少铜钱,其中甚至还有些金珠宝玉之类的东西,谁摸到了就权当一个好彩头。
据说这个主意也是袁绍身边那个叫荀谌的谋士出的,俘虏们说出来,颇令刘备这边的士兵羡慕嫉妒恨。
但这些马车明显不是装的银钱,小军官想,这是个很蹊跷的事,必须报之大将军。
陆悬鱼骑在马上,跟随前军缓缓列阵时,这个小军官就跑过来了。
他穿着一件很破旧的戎服,对他这个八尺大汉来说不太合身,因此肌肉块就一块块地更加分明,跑到马下时,既没有自报身份,也没有同她行礼,但跑了这一路说话的气息居然还很稳!张嘴就开始嚷嚷!
“大将军,大将军你且等会儿排兵布阵——”
司马懿一皱眉,“无礼。”
那张跑得红红的国字脸就有点惶恐。
她摆摆手,“你是谁?任何职?有事报我?”
国字脸终于冷静下来了。
“下吏魏延,是北城门的屯长!”
五什为队,二队为屯,也就是说这是个统领百名守城士兵的军官。
考虑到北城门是直面袁绍的,她觉得这人虽然粗鲁了点,但肯定还是挺靠谱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魏延”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熟。
国字脸魏延还在继续汇报,“袁绍军今日拉了许多马车出来!”
“有异?”
他伸开双臂,比比划划,“平时那车是辎车,今日——这么大!以布盖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有目光纷纷看向她。
“我知道了,”她笑道,“多谢你。”
魏延立刻更精神了,“不必谢!大将军,你太客气了!”
……司马懿猛地咳了一声。
有围在大将军身边的官吏将他带走了,当然态度比来时客气许多。
后军处的刘备远远见了,摸摸胡子,“将那人的名字记下,待战罢时,召他来见。”
“无名小卒,主公何以这般看重?”
“嗯,”主公若有所思,“他是我见过的第三个。”
“第三个?”
……第一个是辞玉,第二个是吕布。
他的玩笑话只能逗乐自己,不能为外人道也。
即使是逗自己开怀也只有短短的一瞬,因为袁绍军已经逐渐排好了阵型,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陆悬鱼看了一小会儿,转头从那一堆乱七八糟,形形色色的人当中看来看去。
被她看到的人不由得立刻挺直了腰背。
“刘豹。”
狐鹿姑一激灵,“大将军?”
“你们南匈奴人也有骑兵,也会骑射,对不对?”
“大将军如何看轻了我们!”他义愤填膺道,“我们南匈奴世代为大汉驻守边疆——”
陆悬鱼伸出一只手,制止了这个蜡黄小脸儿的匈奴人继续喋喋不休下去。
“将你那支匈奴骑兵拿出来,”她说,“你来替张辽。”
狐鹿姑愣住了。
他的骑兵?他哪来的骑兵?他们南匈奴确实派来了一群使者,确实每个都会骑射,但也只有百余人,只能充当一支体面点儿的卫队。在袁绍的大军面前,这么点轻骑兵,够干什么的?
但大将军的目光是不容拒绝的。
她的声音沙哑低沉,此时更是带着一股杀气。
“只要你护住右军,我替你上表天子,”她说道,“你们大单于要的金印,就看你今日。”
狐鹿姑一瞬间门感到头顶上泼了一盆雪水,顷刻就凉到了脚心。
可在那片刻的浑身冰冷后,身体里的血液吃了这一激,汹涌沸腾起来!
“我信大将军。”他的语气简短,甚至透出一股凶狠的血性。
身后有人立刻分出一条路,让他调转马头,跑出了中军。
“大单于的勇士们!咱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快把你们的骏马牵出来,箭袋背起来!”那个匈奴人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高叫着,“让雄鹰将咱们的捷报传回王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