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他照旧是一张阴鸷晦暗的脸,让人生厌。
江云岚不知怎的,突然牵动嘴角,试着笑了一下。
两年多没笑过的脸不出所料,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垂下嘴角,默然看着镜中的自己。
良久,轻轻道:“你活该。”
这时特助的消息发来,动作很迅速,说已经订好了下午六点的航班,问江云岚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需要。
江云岚不置可否,随手回了个“不用”。接着毫不留恋地挪开视线,走向玄关。
拿起房门钥匙时他顿了顿,最后还是把钥匙放回了原位。
……自己应该不会再来了。
江云岚打开门,视线不经意扫过电梯口时,猛地一顿,然后猝然凝固。
倚着墙的林眠等了半天,终于逮到了某位装鸵鸟的少爷,他伸了个懒腰,脸上熟悉的营业笑容又挂起来,看向在原地僵硬成化石的大少爷:“终于出来了……小江董?”
在看清江云岚形貌时,林眠动作一顿。
老实讲,虽然已经做好了与江云岚重逢的准备,他却完全没想到对方的情况会这么差。
真人和新闻照片还是有很大差距的,照片里有西装和造型师撑着,完全发现不了江云岚已经瘦成了这样。
尽管状态非常不好,大少爷的那张脸和天生衣架子一样的骨架依然很能打,只是从暴躁帅哥变成了颓废帅哥,属于是老天爷赏颜值的饭吃。
听见这个陌生而客套的称呼从林眠嘴里说出来,江云岚才恍然回神,心脏被林眠惊讶而直白的眼神骤然刺痛。
某种自卑到了极点的情绪喷涌而出,他条件反射地想逃避,立刻回身关门,却被林眠眼疾手快地伸手撑住,
一时之间,两人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江云岚先一步妥协,慢慢卸下了力道,自暴自弃地低着头,难堪地任由林眠肆意打量自己,垂落在裤线两侧的手骨轻轻颤抖。
林眠垂眼,看着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江云岚,心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
在意识到江云岚还在监视自己的第一时间,林眠当然是愤怒的。
明明当年已经说好了永不再见,为什么还要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向他随时汇报情况?他看似平静安宁的生活,其实还是一场阴奉阳违的闹剧?
只是那股怒气在亲眼见到落魄狼狈的大少爷时,却像是堵在了心口,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毕竟在林眠的设想中,大少爷的态度应该和两年前一样,祈求中带着高高在上,看似顺从而讨好,实则完全不顾林眠的态度,肆意支配掌控自己的一切。
但是现在的大少爷,却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两年前的意气风发如今全化作须臾泡影,江云岚满身狼狈落魄,高档西装皱皱巴巴就算了,还很不合身,领带也不见了踪影。
林眠明明记得大少爷有洁癖,新衬衣都要洗过之后熨三遍才肯上身。但现在的他穿得这么邋遢,却没有丝毫不适,走出去说是流浪汉都有人信。
更奇怪的是,江云岚见到林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惊慌失措地试图往回躲。
……往回躲。
心高气傲的大少爷会躲人,已经是一件足够匪夷所思的事,更别提眼前的江云岚心虚难堪得不得了,像是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藏进去。
林眠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情绪,大概就是他本来应该生气,却不知怎么的,在可怜得像落水狗一样的大少爷面前撒不出气来。
有一种自己在欺负流浪动物的诡异错觉。
林眠暗叹自己心太软,又忍不住看了江云岚一眼又一眼。
……两年时间不见,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短暂的寂静过后,是林眠先开口,问题委婉:“您现在的穿着打扮,平时有人帮忙打理吗?”
江云岚反应很大,受惊似的拽紧了自己的西装裤,停顿了好半天,才摇摇头,声音轻如蚊蚋:“我自己做。”
林眠默然片刻,想象了一下毫无做家务天赋的大少爷是怎么熨衣服的,顿时感觉现在已经是他努力过的成果了。
至于为什么不请人打理,两人都心知肚明。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落魄形象已经藏不住了,大少爷彻底自暴自弃,终于主动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不像话:“你……怎么发现我的?”
林眠很干脆:“江夫人的电话太明显了,所以耍个花招诈一下,看看您是不是还在监视我。”
果然是在诈他。
江云岚其实隐隐有林眠在钓鱼的预感,但是他别无选择,只能心甘情愿地咬钩,再次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
林眠看着他的反应,问:“照片是您帮忙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