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早安,利威尔先生。”艾伦揉着眼睛说,利威尔相信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运转到超负荷。
十七岁少年身上通常会有质朴而令人怀念的吸引力,像是浸满了阳光味道的棉被,从烤箱里刚刚拿出来的面包,沾着露水的青草丛,但艾伦显然比这些还要胜出一筹,感谢上天赐予他的一副出色模样和身板。
利威尔坐回床边,捏了捏他的脸,见他仍未完全醒来,手指抚过他的眉骨、鼻梁和嘴唇。少年轻哼,带着晨起时特有的鼻音,亮光将他的面庞照得近乎透明,他看上去如此干净且完整,利威尔心头因此升起某种奇怪的满足感。
他想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被他捡来的破布娃娃,洗干净之后有这么漂亮。
于是“他买了一个男妓回家”这件在当代社会无论如何都谈不上光彩的事,就这么被抵消掉了。艾伦会按照与他的约定,夜幕降临后再敲开他的门,那时夏至已过,白昼变短,他与艾伦的相处时光也理所应当地越拖越长。利威尔对他说过,你可以到我家里吃晚饭,艾伦笑着摇头,如果共进晚餐这份工钱也算在他支付的报酬里的话,那我退还给您。利威尔问为什么,艾伦答得干脆,说我不喜欢您家晚餐时候的音乐。但他们谁都知道艾伦在拒绝什么,利威尔没有挽留,笑自己还不如一个未成年男妓明白道理。
其他时候艾伦总是很温顺。偶尔晚餐后西边天空还剩些霞光,艾伦进门,按利威尔要求打扮得一身利落整洁,霞光染透他的全身。利威尔拥抱他,好像就拥抱到了前半生错过的每一次黄昏。
中年人晚餐后的消遣通常不够有趣,散步或者看充斥着干瘪笑声的综艺节目。艾伦与他挤一张沙发,躺在他的腿上,和他开玩笑说按我们的位置来说,应当是我提供膝枕服务,利威尔不回他,揉他的头发与脖颈,那副锁骨长得也好看,利威尔手指拂过去,艾伦笑着躲,说痒。笑起来也有信手拈来的调情味道。
大约不是第一次了,利威尔想,掐了一把他的上臂。和大多数发育中的青少年一样,他的手臂并没有多少能掐起来的部分,隔着一层皮便是筋和骨。艾伦喊疼,眯着眼睛。
“这些是不被允许的,利威尔先生。”他揉着被掐出指甲印的地方,很轻地说。
而利威尔知道他指的不止平白无故受欺负这回事。
并不是每个晚上都需要做爱。利威尔有个将冷气开到反季节程度的恶劣习惯,艾伦手臂被冻得冰凉,但他用的洗发水闻上去像是香草味雪糕,利威尔在棉被里摸索到他身体,也像是找到夏日令人安心的食物。艾伦打趣他,您不如去买个玩具或者抱枕,比我便宜得多。利威尔拉开抽屉,给他看自己的实验品时神色坦然,艾伦被震住,愣了一会儿说我想象过,但不是这样的。
然后他转过身。
“利威尔先生,为什么是我呢?”
利威尔喉咙哽了一下。
“您可以去过更正常的生活的,没有人会因为你抽屉里有什么而指责你。”艾伦问,“但您和我扯上了关系。”
利威尔收拾了一下情绪,非常迅速,像是他收拾桌面文件。
“只要你不到警察局把我们都卖出去,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艾伦看着他。他们隔得很近,屋里只剩一盏床头灯的光线,利威尔再次看见他第一次见到的那双猎食者的眼睛。这眼神总是让他不舒服,但这回他有机会去揪住年轻人后颈,把他按下来,因为太过突然而在亲吻时牙齿撞上牙齿。湿漉漉的亲密接触里中利威尔想幸好他还这么小。豹子是凶猛的猎食者,但对于呲着牙的小豹子,人类很难抗拒上去摸一把毛的本能。
印象最深刻的是接近九月的雷雨夜。那个夏天台风异常频繁,可怜人家的屋顶被掀起,几百年的老树倒塌,广告牌砸死行人的事件在全市闹得沸沸扬扬,连利威尔的公司都不得已宣布放假。好事者说这是末日临世,而当下午四点就天黑尽时,你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很像末日临世。
利威尔将家里的门窗关得很紧,防止他们的好事被邻居与老天爷听了去,艾伦双手撑在他耳畔,低声问他明天也是休假吗,利威尔点头,觉得自己的气息已经不够支撑一个完整句子。于是艾伦低头咬他,虎牙差一点刺破皮肤,利威尔疼到闷哼。要停下来吗,艾伦问他,利威尔指尖抠进他的肩膀,也尝试将他抓出血印。
“继续,”利威尔说,“我受得住。”
这话说得不全对,过程中他几次要挣脱艾伦双手,被捕获的鱼一样要从桎梏里出逃,少年察觉,往他身上压着的时候多使了力气。他们像两块顽石碰撞,利威尔听见属于自己的某一处被碾成碎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