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看着季青临的背影，崎岖漫长的山道上，只有他碧竹似的身影在夜色下踽踽独行，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瘦长，似乎摇摇欲坠，可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支撑着的人。
清风朗月，偌大的浮玉山不见半点人烟，只有几声清脆的鸟鸣之声，更显幽静。
峰峦入云，孔明灯缓缓升向夜空，万千灯火，却不知为谁而明。
弟子不忍再看，算算时间，容长老也有三年没有回来过了。
微凉的晚风中，风铃花的花瓣在空中飘扬，幽幽暗香从远处拂来，重峦叠嶂的山峦间，灯火通明。
顾锦还在想着在栖霞山时，那个小柴犬讲的话。
栖霞山的封印的确岁月年久，距今已经存在了五百余年，说白了就是年久失修，阵法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各种问题，封印力也渐渐弱了下去。
这次出来的虽然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魔气和一只脑瓜子不怎么好使的柴犬，但若是哪一天里面的魔族大能也破除封印出来了，那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合欢派！
想到这，顾锦愁的头发都要掉了。
现今还有一批魔族的漏网之鱼隐藏在外，要是被他们知道栖霞山的现状，怕是会搞出一堆幺蛾子来。
秀发无情的从他头上离去，顾锦一脸忧愁，这才过来几天，怎么这种百年难遇的事情都被他给碰上了。
花无欢一直默默地看着顾锦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一会高兴，一会愤怒，到现在深深的忧愁，整个过程无缝切换，十分流畅。
他也是第一次在师尊脸上看到这么多不一样的表情，像是在看变脸一样。
风中隐有音乐声传来，花无欢眼前一亮。
花无欢：“师尊你听，问情峰今夜里弹奏的是《扬州慢》，我娘以前最喜欢听这曲了。”
顾锦回过神来，细细聆听，清虚幽咽的萧声伴随着破空之意的琴音，每响一次，顾锦的心弦都跟着颤抖一次，仿佛随着歌声被带到了残破荒凉的扬州，昔日繁华的样子似乎还犹存于眼前。
顾锦神志清明，但花无欢的眼神已经开始飘忽，脸颊微微泛红，呼吸急促，显然已经落入了幻象之中。
顾锦：“回神！”
顾锦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轻声一喝。白光一闪，仿佛有一盆冰水泼了上去。神志瞬间清明。
花无欢：“师尊？”
花无欢愣了好半天，红唇下意识的张开，泛起一层润亮的水光，琉璃般明亮的眼睛有些失神的看向顾锦，顾盼流转间，暗藏着某些顾锦看不懂的含义。
顾锦：“你看到的都是幻象，别多想。”
顾锦柔声安慰着他。
花无欢含糊不清的应了声，低头时脸却更红了。
花无欢：还好只是个梦。
但不知为何，心里却忽然间像是空了一块。
顾锦低头看着下面，轻薄如雾的鲛绡后，北月雪席地而坐，面前放着的是月明沧海琴，玉指看似随意的拂过，却有空阔高远之声传出。
底下的弟子听的是双眼迷离，如痴如醉，全然忘记自己在哪。
北月雪的脸色并不是太好，尤其是在发现花无欢都能轻易从他幻象中挣脱，而他悉心调教的弟子却没有一个人逃了出来，甚至还一脸享受时，脸沉的能拧出水来。
他沉着脸，姿势未变，但指尖下流淌的琴声却陡然一转，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仿佛置身于尸横遍野的战场中，甚至还能闻到让人作呕的血腥气。
底下的弟子纷纷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也由享受转变成了惊恐，上一秒还在温柔乡里沉沦，下一秒就被丢进了白骨露野之地。这其中的巨大反差，足以让心智差的人尖叫出声。
北月雪轻轻扫了一眼过去，将这些叫出声的人都记了下来，明天再给他们好好补上一课。
北月雪：“掌门可听够了？听够的话就烦请离开，我还要给这些徒弟们好生上一课。”
说话时，北月雪微微颔首，自带矜贵之气，仿佛之前在心里记下小本本的人不是他一样。
顾锦看着那些面露痛苦之色的弟子，替他们默哀了三秒钟。
但临走前，出于掌门的责任心，顾锦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他一句。
顾锦：“你还是换一个姿势弹琴比较好，这个姿势坐久了对身体的某个部位不好。”
北月雪：“有什么不好的？”
北月雪懒散的问。
顾锦沉默了一会，估算了飞行器逃跑的速度和两人之间的距离，小心翼翼的斟酌了一下措辞。
顾锦：“你知道痔瘻吗？”
一说完，也不管他听没听到，带着花无欢拔腿就跑。
不食烟火多年的北月雪愣了好大一会，终于想起来这是个什么病。他面上不显，眼中的怒火却是越来越旺盛，琴声更加激烈，弟子们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