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会不知道吴王是被冤枉的吗?否则也不会以吴国公之礼厚葬,可叹,不过是顺水推舟、顺手牵羊罢了。可怜吴王,成了牺牲品。”
欧阳意摇头,“所谓高处不胜寒,何尝又不胜炎,看似门前车水马龙,花团锦簇,暗处里却是人心算计,烈火烹油。一朝不慎,满门抄家,万劫不复。”
梁柏:“这就是意意不肯嫁入官宦的原因。”
欧阳意:“我既不羡慕那花团锦簇车水马龙,也不想成了谁的棋子,莫名地死于哪个欲加之罪。”
苟着不香吗。
见他目露惊讶,欧阳意瞎掰道:“哈,我哪懂这些,都是抄书时看到的。”
说着又转移话题道:“趁炉子的火还没灭,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泡脚。烦心事别去想了,泡个热水暖暖身子,今晚睡个好觉。有什么事,明日再想。”
说罢,她迈步出去。
冬日的风萧瑟欺人。
欧阳意与鹅黄色的背影与院里落叶缤纷却构成一副暖色调,仿佛是走入画中。
梁柏看着这幅画,久久出神。
二十余载,还是头一次有人担心他的身体撑不住。
而不是担心差事没办好。
二十余载,还是头一次有人担心他的官位太高。
而不是要他逆流而上。
从小习武,受过的伤不计其数。
他是梁家第三代传人,都说“君子之泽,三世而衰”,有的人盼着看梁家衰败的笑话,有的人则盼着他能快点往上爬。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可以“慢慢来”。
要做天下第一,要保住三世之泽,就得出最快的剑,用最狠的招。
生在累世荣耀的家族里,尝到的不是快乐,而是痛苦。
父亲美名其曰是锤炼他,将他丢在深山老林,让他赤手空拳面对丛林猛兽。
每一次,他都是浑身浴血地回家,人不人鬼不鬼。
这是爱吗?
这是驯化和占有。
他们害怕梁柏丢了梁家的脸面。
朝臣们是真的尊重他吗?不是,他们只是害怕他,他是天后手里生杀予夺的利剑。
梁怀仁、梁予信这些部下,他们忠心耿耿,但这也是因为他是梁柏,他们听他的话,因为他是将军。
梁柏久久看着屋外,纷繁的心绪渐渐平复。
或许……她真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
但梁柏所不知的是,欧阳意如果是上天下凡的“大救星”,那她可不止救了梁柏,还救了很多人,包括李匡。
次日,南安王李匡也从洛阳赶回,车马未歇,直奔疏议司。
*
欧阳意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李匡壁咚。
当看到李疯批带着一身戾气、眼底猩红迎面而来时,欧阳意自动连连后退,最后退无可退,索性懒洋洋地往后面的墙壁一靠。
动作倒也不慌不忙,毕竟习惯了。
欧阳意靠墙后,调整了个舒服的靠法儿,不耐烦地说出一句:“大庭广众之下,王爷请自重。”
这是在疏议司啊,她的工作单位。
要放现代,扰乱机关、团体、企业、事业单位秩序,完全可以照治安管理处罚法处以拘留。
“你查案辛苦了。”李匡那殷红的薄唇轻启,满脸关心……
呸!你个心机男!你浑身酒味知不知道!
还不是要借酒轻薄我?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其实欧阳意误会李匡了,昨夜消息送到洛阳时,他在洛阳和人喝酒,李匡衣服也来不及更换,顶着宿醉的难受连夜赶回长安。
睡没睡好,眼底布满血丝,貌美的姿容亦无暇顾及,精致中透着潦草,令眼角的邪魅又添一层阴鸷。
“我听说你抓到西极山女尸案的凶手了,结案吧,好好休息一下。”
欧阳意震惊抬头。
事情才过去一天,远在洛阳的他怎么都知道了?
李匡放开抓住欧阳意的手,后退半步,终于像个正人君子好好站在面前。
他声音有点苦涩,“那些凶手们穷凶极恶,为父只是关心你。”
许是宿醉刚过,疯批的眼神还有点迷离,长夜奔回,不就是为了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为了她和自己多说两句么,于是这个眼神格外含情脉脉,格外情意绵绵。
欧阳意:……好一个可怜天下父母心?
“多谢关心。我查案不辛苦,您一路舟车劳顿才辛苦。”
欧阳意特意不再自称“下官”,也不再叫李匡“王爷”,改为“您”。
听上去少了生疏,多了份亲近。
果然李匡很受用这句话,脸上神情缓和不少,戾气退散。
旁边的顾枫看得大为惊叹。
以前顾枫觉得这位南安王强势欺人,对欧阳意好,也是那种“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霸总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