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将他视作马奴,肆意践踏,只有眼前的男孩,弱不禁风,在雨天为他撑起一把伞。
看他怀里的馍馍硬的像铁一样,江承典气得将其远远丢出去。
江承典拉起他的手,“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走?怎么走,他走了,会牵连江承典的。
他不愿意男孩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任微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与江承典就像两个世界的同一个人。
被家族给予厚望,却最终因为各种原因达不到家族期望的孩子。
他还喜欢这个精致的院落。
兵部私人聚会的场所,干净、整洁,又暖和,像极他以前的家。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整夜守候,只为守到那个弱小的身影。
男孩因为身体不好,小脸总是煞白,心情也总是恹恹的,似乎连笑一笑都是奢望,只有为他做那些事时,男孩的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他的笑容那么纯净而璀璨,向天上的星星一样美丽。
而他,愿意为他提着灯,在夜色里为他开辟出一条银河。
江承典唇瓣动了动,虚弱的目光一直落在任微身上,似要说些什么。
最后只摇摇头,抿紧惨白的唇线,留下一个功败垂成的笑容。
士为知己者死,任微有点豪情满怀地想:
为江承典做的那些事,他不后悔。
任微至今不明白自己的情愫是什么,每次男孩望过来的脆弱眼神,都像是一种求救信号,可怜又无助。任微相信他本性善良,嗜血暴虐只是被逼的,是短暂的。
日复一日,在男孩可怜的目光中,再不忍拒绝他,反而不断激发自己一再满足男孩荒唐的欲望。
终于,男孩的笑容越来越多越来越明亮,任微已经迷失在他的眼里。忽然有点舍不得死,可若寂寞的长夜再见不到这点光亮,活着有何意义。
任微喉结动了动,艰涩道:“尔令斌、秦望、邵扬、王经全,他们都是我处理的。”
像是为了应和他,旁边立马有声音响起,“对,人都是他杀的,与我无关!”
喊话的是兵部司曹苏奎之子苏止,学堂六子中的领头人物。
此话一出,学堂六子其他成员也纷纷呼应。
“与我们无关!我们没杀人!”
“大家是同窗,只是来此处聚玩……”
“是任微自作主张,任微,你禽兽不如,枉我们将你视为同伴……”
“什么同伴!”任微喝断,随即嗤笑,“不过是将我当作笑话罢。”
话落,忽然脱下烂透的马靴掷出。
苏止躲避不及,被砸了个鼻青脸肿。
“你们装,去奉宸卫牢里接着装,呵,说得好像我不杀他们,你们就会放他们活着出去?!”
任微又将另一只皮靴丢向昔日“同伴”。
“你……”苏止捂着流血的鼻子,怒极,“卑贱的马奴,是老子看得起你……”其他学子也跟着骂骂咧咧起来。
“贱奴”、“野狗”、“腌臜东西”……
折辱的词不断从学堂六子的口中蹦出……
果然啊,所有人都能将他踩在脚下、踏进烂泥里……
不,他不是马奴,他也曾是在高马上,披狐裘,执绞金小马鞭的世家少爷。
任微纵声狂笑,笑得双眼通红,随即呛咳不止,不知何时,一柄匕首赫然已经没入他胸口!
学堂六子都看呆了。
梁柏目光一凛。
欧阳意大骇。
梁柏看了妻子一眼,轻轻握住她的手。
渐渐,任微笑声停息,痴痴看着江承典的方向。
江承典漆黑的眸子毫无波澜。
任微踉跄了下,眼中的光渐渐黯淡。
“我自知命运多舛,堕入泥潭,如丧家之犬。然我生为任家人,不忘祖辈遗训,世代书香门第,不像尔等奉宸卫,为祸朝堂,甘为一个女人的鹰犬爪牙,你们是祖宗之耻,到了地底下看你们有何颜面……”
倒是想发表一通高论,但现在心脉已断,整个人的活气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
他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感慨:“承蒙不弃,相识相知,本该为奴为仆终身陪伴,结草衔环……我一无所有,现在只有这条命……”
“啧,废话真多。”
梁柏打断了他的临死遗言,冷嗤,“你的贱命一文不值,死后悬尸,列你罪状于任家老宅是唯一的下场,以敬告任家列祖列宗子孙何等无能、不孝。”
“你!”
任微气急,喷出一口老血。
可怜一番豪言壮语被噎在喉咙里未及说完,便整个人直直栽倒在地。
“死了。”梁怀仁上前探其鼻息后道。
欧阳意倒吸一口凉气:老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句话把人送走?
梁予信觉得似曾相识,自家大将军说话口气跟狄公审案有得一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