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川身材瘦小,一直都是吃不胖的体质,如今蜷在床上,像濒死的羔羊,又像即将凋零的昙花。
他哭得天昏地暗,后颈骨忽高忽低,泪水肆意流淌,它们蕴含了任川所有的委屈,三年来的一切苦楚。
他哭了好久好久,却迟迟感受不到姐姐哄他的声音,任川这才茫然地抬头,抽抽噎噎地打着哭嗝,湿漉漉的眼中一片迷茫,他找不到姐姐。
找不到那个成熟稳重,但会为了他脱掉高跟鞋,背着他回家的姐姐。
姐姐死了。
任川好像想起了什么。
冰冷的天气,崭新的墓碑。
一瞬间的错愕,浓密睫毛下又淌出泪,滚过脸颊砸在右腿的纱布上,很快被布料吸收,只剩下不算明显的水泽。
第二十四章 :川流不息
任川哭累了,也终于意识到不会有人再愿意哄他,迷迷糊糊就躺了下去。
半夜被护士叫醒,说他发烧了,可他感觉不到,只是很想睡觉,怎么摇也不醒。
第二天醒来,手上挂着水,本就纤细的手背让针扎得青紫,他这些天每天都要打针,很疼,冰冷的药液流进血管,感觉像是把他冲成冰碴子,怎么也暖不起来。
“你醒了?烧好像退了一些,怎么样还难受吗?”关心的话从侧边传过来。
任川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名很年轻的护士,他手上端着一碗粥,应该是刚刚买回来的,还冒着腾腾热气。
食物的香味钻进鼻孔,任川突然觉得有点饿。
受挫的年轻人大多脾气暴躁怪异,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平静又悲伤,护士见他不回答,干脆自言自语道:“你把窗开着就睡着了,半夜我来查房一看你睡得跟只猫似的,一看就是病了,得亏了我呢,下回可别这样了。对了,我叫阿若,你要有事就按铃,最近都是我值班……”
阿若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张口闭口就是一些家常趣事,绝口不提任川的腿况,像是刻意回避。
任川觉得她是想开导自己,想让自己不要那么难过,阿若看起来很年轻,估计是实习生,任川脸小显年轻,看着和阿若不像差代人,阿若不敢相信一个年轻人失去一条腿会怎么样?这种事情要是换到她身上,她估计会哭死过去,这么一对比,她又敬佩起任川,据她这段时间都观察,任川大多时间都在发呆,就算是哭也很少出声,不打砸东西不闹,就只是默默流泪。
她的安慰起不到什么作用,连她自己都察觉到了话里话外的笨拙,有些尴尬闭了嘴。
她不知道任川其实是养成了某种习惯,他怎么敢闹啊?那些年连小脾气都不能有,但凡表现得不顺从,霍戬就给他苦头吃,委屈什么的,早就学会自己咽下去了。
任川见她不说了,才微微抬头,怯生生的说:“我叫任川。”
阿若对于他的开口感到高兴,这是她这些天头一回听到青年说话,虽然很轻,轻到她差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不过任川既然说了,那就算得上大进步。
阿若当然知道任川的名字,但她还是愿意为这个悲惨的青年投去温暖。
“川流不息,一听就是好名字!那我以后叫你小川吧?”
任川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没说话。
阿若给他买了粥还有小兔子馒头,任川坐在床边慢吞吞吃着,阿若似乎不着急回去,一边陪他吃一边唠。
任川从交谈中得知阿若是卫校过来实习的,在这边有亲戚所以混得还算不错,刚刚成年的小姑娘话很多,任川不觉得烦,只是大部分话题他都说不出什么回答,时不时点点头就算是回应了。
任川吃完早餐,觉得浑身都舒服了不少,阿若见他又开始犯困,叹口气站起身。
“你先休息吧,我回去忙了。”
任川微眯的眼眸猛一睁开,他望着阿若离开的背影,迫切想出声喊住她,喉咙就像被针线缝住,怎么也展不开。
任川懊恼不已恨自己懦弱,他脱力般靠在床头。
果然……没有人会愿意搭理一个怪物。
任川迷茫间睡着了,再次醒来是被一道温和语气叫醒的,他奋力掀开眼皮,是阿若。
她不是不会来了吗?跟这样一个无趣枯燥,比白水还要索然无味的人打交道,光是听着就很累。
阿若看出了他的疑惑,一边给轮椅垫褥子一边说:“你别这么看我啊,我早上真的有事,你看我这不是又来了吗?你这一天天的老睡觉不行,我带你出去溜达一圈,快快快上来。”
阿若拍了拍轮椅上厚实的褥子,牵起任川的手示意他上来,任川很被动坐上了轮椅,然后就是出门。
自打受伤以来,任川就没出过病房,他忽然间也想好好出去看看,看今年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