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心痛”是一种这么真实的生理反应,它不是流于表面的伤感词汇,它真实地流淌过我的十七年岁月,那颗种子埋下、扎根、生长,直到与我的血肉融为一体……然后被抽离。
我觉得好疼。
我发泄似的将顾柏川刚才给我的袋子摔向地面,里面九颗精致的瓷球从袋子中滚出,而当我发现滚出来的瓷片渣的时候,又瞪大眼睛,疯了一样趴在地上,仔细将那些碎瓷片收拢在手里,我手上的伤被那些瓷片不小心割伤,再次流出鲜红的血液。
好像有人在喊我停下。
但是我停不下来,我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浑身的战栗,更没办法停止捡起那些破碎的瓷片,那是顾柏川亲手烧给我的东西,我几乎能够想象他半天半天泡在手工店里,认真执起画笔,给这些瓷球上色的模样。
他送给我了一道彩虹,还有世界上最亮和最暗的颜色……他明明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要我了呢?
陈敏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斥道:“别闹了,黎海生!”
“你满意了吗!”我奋力叫喊,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你现在满意了吗!我弄丢了自己喜欢的人,我也想过跟他过一辈子,妈,我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他……”
我不知道那天自己是如何从公安局走出去的,我只记得陈敏握住了我的手,而周围的那些警员也并没有露出什么恶意,即便他们在刚才亲眼目睹了一场同性恋少年的分手剧作。
我没有失眠,回家脱了衣服洗澡,一觉睡到天亮。
北京的夏天一如既往到来,晴空万里,楼下的老槐树在晴朗的日光下伸展手臂,拥抱这个花香四溢的夏。我的隔壁搬来了新邻居,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妇,男人在搬来之后的两天就出海了,女人怀了孕,陈敏请她来家里做客,准备了许多新鲜的水果和零食。
我见那女人满脸笑容,知道在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个新的小生命来到这座院子里,这个新的小朋友也会被称呼为海军的孩子,正如同我和顾柏川一样。
没有人能够一直停留在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永远有新生,睁开他纯洁的双眼,认真地期待这个美丽的世界。
第73章 149-150
我总习惯在思绪烦乱的时候泡在篮球场上,正好都萨木高考结束,于是就陪我出来耗着。
都萨木和我一样,走得是体育特长生的路子,据他所说,虽然过了北体篮球特长生的专业测试,但高考的时候发挥有些失常,也不知道文化课够不够得到分数线。
我劝他,反正高考结束就解放了,与其思考这些还不如趁机多玩玩。
都萨木笑着呼噜一把我的头发,道:“你倒是想得挺开,合着需要担心高考成绩的不是你。”
“我最该想开。”我答非所问,低声抱怨了一句,随后又问都萨木,他跟他男朋友的近况。
“分了。”都萨木语气干净利索。
我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随后发现竟然找不到半分难过,都萨木一如既往笑着,大概是有少数民族的血统,他眉骨轮廓很深,压在下方的眼睛在笑起来的时候,永远那么深邃而有魅力。
我“哦”了一声,盯着他的脸半天没说话。
也许,我应该将自己和顾柏川的事情讲给他听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分手这件事情自从发生以来,就像是哽在我喉间的刺,每当我想要开口,喉管里的刺痛就在提醒我:黎海生,不要对别人说,如果你不说,那么这件事兴许还有转机。毕竟我与顾柏川是相爱的,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们已经十七岁,十七岁的少年已经足够拥有“爱”与“被爱”的自知。
我是这样坚信我和顾柏川的感情,因为从小到大,我们有过无数次争吵,甚至也打过架。我们闹脾气,然后和好;分开,然后又重逢;僵持不下,然后学会妥协……我与顾柏川,我们俩相互扶持度过十七年岁月,任何“三年之痛”“七年之痒”都不能将我们击败,这是我之所以立在他身旁最大的底气。
所以,我不相信他真的会从我身边离开,自我欺骗这只是一场会翻篇的闹剧。
然而,这些都是我“以为”,“以为”这个词很微妙,因为当我这样说出它的时候,证明事实已经与“以为”不同。
再次开学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本来我们两个就不在一个班级,能够见面的次数就很少,然而,每次在楼道里碰见,顾柏川不会再停下同我寒暄,他也不会在每次午饭之前在我教室门口等我一起吃饭,他行踪变得令我捉摸不定,即便我卡着下课的时间点蹲在他们教室门外,我依然很难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