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地龙烧得旺,宁湘后背出了层薄汗,回房打水沐浴。
揽镜自照,发现自己近来又胖了一圈,忍不住朝着圆润的肚子拍了拍,小声嘀咕:“很好!你爹会发脾气了,改明儿把他库房里东西都卷走,让他人财两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拍完觉得腹中有轻微的动静,仿佛树叶落进水中荡漾起的涟漪。
更是孩子对她的回应。
宁湘愕然摸着肚子,转头那种感觉又没了。
算算时日,她现在怀孕四月有余了,小腹突起已经足够明显,虽然有宽大的冬衣遮挡,却迟早会有露馅之日。
勤政殿的宫人们估计也觉得她身形逐渐圆润,只是她在御前伺候,不敢多说什么,心里也大约当她是胖的。
宁湘心中惶恐,急急忙忙把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贵重的东西不多,只有这几月的月银,一一整理好装进包袱,把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也一并放进去。
腊月已到,离初七仅剩短短五日,第二批还家的宫女已经在昨日离宫,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千万不能出差错!
宁湘把包袱藏进床底,尤觉得不安全,又盖了层软布,遮挡的严严实实,确保逃跑之时,能足够干脆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隔日晌午,宣明繁照旧唤她去侍膳,宁湘不肯,推脱自己有事要忙。
尤礼焦头烂额:“姑奶奶,你跟皇上较劲做什么?”
宁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婢愚钝,伺候不好皇上,总管去吧。”
这几日,有多远就离他多远,不然初七那日要被拦住,可怎么是好。
尤礼语塞。
这语气、这神态,分明……分明就是恃宠而骄啊!
“今日该领宫女月银了,我得出去一趟,总管替我告个假吧!”
尤礼:“……”
他无奈进了殿,宣明繁正好在膳桌前落座。
视线往后他身后一瞥。
眼中疑惑显而易见。
尤礼只好说:“宁湘姑娘领月银去了,晚些时候回来。”
膳食呈满桌,宣明繁抬手,“素食留下,别的撤了。”
尤礼垂首:“是。”
撤了的膳食自有它的归宿,也不必宣明繁再吩咐,叫人送去热水里温着。
宁湘觉得自己运气可能真的不是太好,取月银回来的路上,竟然和肃安大长公主狭路相逢了,甚至今日荣王也在。
今日一早才听尤总管说大长公主的府邸修缮完毕,过几日要住进去了,荣王出现在这儿也不奇怪。
这次宁湘学机灵了,老远就在宫道边跪下。
公主显然也认出了她,一时没叫起,看见宁湘手里的月银袋子,只勾唇笑了笑:“姑娘领月银呢?”
“是。”
公主漫不经心道:“在勤政殿伺候,皇上也没赏你些金银?大冷天这样跑一趟。”
宁湘就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心里悔得要命,却还要温声细语:“奴婢伺候不周,不敢妄图赏赐。”
一旁的荣王皱起眉头,锐利的目光落在宁湘身上,听公主提及,他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传闻中宣明繁领着殿前司,亲自去福寿宫带回的宫女。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原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宣明繁放在心上的,不曾想,也有他满心牵挂的人。
那日宣明繁夜闯福寿宫的事,他到第二天才知道,不想那个时候连秦姑姑也折损了进去。
秦姑姑是他安插在勤政殿的人,先前伺候先帝,本来还觉得这个眼线隐蔽可靠,不料转头就被宣明繁连根拔出。
那些他有意安排的人,都被宣明繁以放出宫女归家一事,打乱了在各宫的变动。
宣明繁远远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甚至抓不住他任何弱点。
而眼前这个,能让宣明繁亲自去寻的宫女,必然是他的软肋。
宣明繁的人轻易动不得,但能解一时心头之恨也是好的。
荣王冷厉一笑:“既伺候不周,就跪在此处跪上两个时辰反省反省,想来勤政殿也不缺一个你。”
宁湘知道逃不过这一劫,咬牙应下:“是。”
大长公主看她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两人并肩,在宫人簇拥下往宫道深处走去。
宁湘安分跪着,不过两刻钟,就觉得膝下冰凉,失去了知觉。
这时节要是跪上两个时候,只怕她双腿得废了。
宁湘哀声叹气,招惹谁不好,偏偏遇上荣王这个祸害,她倒是能一走了之,万一他转头去找宣明繁麻烦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唾弃自己。
都这个时候,还想着宣明繁做什么!
日头升在正空却无半点暖意,宁湘费劲地搓搓手,吐出一口白气,抬眸时见一道纤细身影款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