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平素里我做什么事,有一个骂我的,就有半个骂你的。五十步笑百步,你——”
鸿钧颇为奇怪地望了祂一眼:“那又如何。”
道祖神情淡淡:“全洪荒皆知鸿钧以身合道,从此世间再无鸿钧,唯有天道。由此得知,骂我依旧等于骂你。”
太始:不行了我好生气啊。
祂愤怒地转了半圈,悲愤道:“你我相识数个元会,自天地初开便共事至今。今日,你居然为了上清玉宸,对我冷嘲热讽……”
太始:“鸿钧,你到底有没有心!”
祂越说越激动:“难不成我多年苦苦等待,仍盼不得你回心转意。盘古到底有什么好,至今让你念念不忘。这万万载的相依相伴,你便是如此践踏我这一片真心的吗?我告诉你,我,洪荒天道,受不了这个委屈!”
正待继续往下演,祂陡然一愣,整个玉碟都不好了。
鸿钧两指拈起造化玉碟,目光平缓疏冷,以其惯常的凛然高华的邈远姿态,在宫室之内划开了一道狭长的时空裂缝。
透过其间,隐约可见狂暴不止的混沌风暴,每时每刻都在彼此撕裂与聚拢之中,重复着诞生与湮灭的过程。
鸿钧轻轻叹了一声:“你再多说一句,就和你的话本一起去见盘古吧。”
太始:“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道祖定定地打量了祂两息,确保其不会再于青天白日,凭空污人清白,便将之重新往棋盘上一搁。
祂一敛衣袖,复于浮黎身旁坐下,静静地等着他醒来。
紫霄宫中,日夜尚且漫长,唯有内殿中明明灭灭的灯火,伴着一朝一夕的岁月轮转,似是永无止境。
*
命运的无常性也许便体现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一个简简单单的选择,会引向怎样的后果。
唯有缘果临身之时,万象皆明,方知前路难改,穷途莫追。
至于眼下……
玉宸抬首望去,神情微微恍惚。
两人散落交织的墨发相缠于一处,无端缱绻三分。通天的面容看不真切,从她的视角往上瞧去,只能望见一截弧度优美的下颌。她听着青年微重的喘息声,轻轻地自耳畔拂过,下一瞬,他又更加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
心跳相连的声音一声重似一声,让人渐渐模糊了边界。
玉宸轻轻阖了眸,依赖地牵着他的衣襟,靠在他怀中。通天微垂眼眸,怔怔地抬手,轻缓地抚过少女的乌发,千般珍重,万种欢喜,一起涌上心头来。
他俯身拥她入怀,于耳旁轻唤一声:“阿宸……”
少女牵着他衣襟的手便又紧了紧,她像是倏忽不自在起来,偏过了首,羞红了面,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好了没,可以松开了吧。”
通天抵上她额间,语气间溢出几分笑意:“若是我说——不够呢?”
他家小姑娘便不由睁大了眼,颇为气恼地瞪着他。
只是这距离,到底是太近了,近得玉宸能够清晰地瞧见他眸底,春光明媚,万物生息,渐渐蔓延的情愫无声无息,将两人拉入这场天造地设的劫数。
无从挣脱,不愿挣脱。
她纤细的睫毛颤了颤,眸光闪烁,望着青年落在眉心的,又一个极尽温柔的,缱绻得如同雪花一般的吻。
到底是阖了眸,定了心,不管不顾地拽住他衣襟,逼得他唇边笑意灼灼,心甘情愿地俯下身来,共同沉沦于幻梦之中。
良久,通天方松开喘不过气来的少女,指腹清清淡淡地抚过她眼角,抹开几分迤逦绯色。好似三春的桃花,灼灼生辉,极尽靡丽之色,又借了水墨淡笔勾勒,愈发得……蛊惑人心。
他心神略略恍惚,只垂眸专注地望着她,良久,轻轻地笑了起来:“阿宸?”
少女不看他,只低垂着眸,好半晌,方含糊地应了一声。
通天唇边的笑意蔓延开来:“风希师妹说,想邀请你去天庭做客,正巧不久前太一也来信邀请我,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呀?”
玉宸眉睫微颤,抖落一地春光,微微诧异道:“天庭?”
通天揉了揉她的发:“嗯,听说是为羲和诞下的十位太子过生辰宴。”
玉宸猛地一抬头,望向通天,唇齿微启,却说不出话来。
他瞧着少女眸底漾开的繁复心绪,安抚一般顺着她的背,慢慢道:“若是不想去也没事,左右也不过是被太一谴责几句,误不了什么大事。”
玉宸微微阖眸,摇了摇头:“我没事……待论道结束,我们便动身吧。”
通天定神望了她许久,方沉吟一声:“好。”
*
七日之后,论道止息,两人辞别兄长,动身离去。
太清随意地应下此事,只让他们早去早回;元始则皱着眉头,盯着通天看了许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由拉过一旁的玉宸,不厌其烦地交代了几句,方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