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同于这些北狄将领,幕僚是前朝叛归北狄的。他对陈晏的了解,比这些人都要深得多。他甚至读到过几则关于陈晏几次战役的记录。那些文字,曾令他不止一次,不能更深刻地感受到,一个人和一个天才将领之间的鸿沟。他总觉得,以陈晏的本事,他不会在兵力明显占了优势的情况下,不做任何安排就与郑旸分兵。这实是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但除了这“不应当”的感觉,幕僚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所以,纵使知道自己的话会令周围这些自视甚高的北狄将领不悦,他还是顶着脑门上的冷汗说了出来。
……青君之能,或许可以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在众人的不满声中,冒提朝他瞥了一眼。
那一眼,令幕僚猛地一抖。
北狄将士,从生下来便是搏杀着才能存活的,对青君这种风姿清远的人就是看不上眼。而冒提,他是越跟青君接触,越感到可怕……这个器难测量的青年,令他无法放下内心的防备!
垂下眼,冒提低声道:“不必了!”
“是。”
齐齐应答中,众将高声喜笑,幕僚则是瑟瑟不敢多言。
冒提引兵直奔济江。
白亮的日光,顺着北狄骑兵的刀锋流下,在最尖锐的那个锋端上凝成了最亮的一点,千万刀戟,凝成千千万万点刺眼的寒芒,在军马飞驰之际,仿佛白昼间星子坠射!
忽然,一个人叫道:“就在前面!”
大约是他们的突袭闪现,实在出乎冠甲军的预料,冠甲兵明显混乱了片刻。
但是不愧为名满天下的盛朝第一军,在短暂的骚乱后,他们很快组织起了一支前队,开始迎敌。但仓促之间,哪里是北狄汹汹骑兵的对手,连战连退,负责护卫辎重的后队根本来不及应对,只得弃粮撤走。
北狄每一次南下,都是为了劫掠。看见那一辆辆弃在道上的粮车,众人大喜过望,一拥而上。
就在北狄埋头苦抢,军列已全然混乱,不成阵形时,他们的后方和中部突然响起冲天的喊杀声。
这一下,北狄军队被冲得四分五裂,冒提见势不对,立即开始组织反击。
若是寻常军队,冠甲军这一冲,就能令对方的主帅再也拿不回对整军的控制,但北狄军不愧是令前朝无数名将都束手无策的狼师,这般被打成零散了,竟然还迅速组织起来,边抵抗边向后撤。
就在他们好不容易收拢起乱军,想要顺着来路的横桥往回撤退时,忽然,桥下江水大涨,那桥竟生生被冲断。一时间,无数骑兵人仰马翻落入江中。
即使这样,那些侥幸得生的北狄士卒们,还是不顾一切地向后冲去。那种拼死也要争夺一线生机的狠性,令赵长起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道:“殿下,我们还是第一次跟北狄交手。这些人……确实是能打。”
陈晏没有说话。
赵长起摸了摸下巴,玩笑道:“哎,也没事。想打死他们是不容易,但要想打个半死,也没那么困难。”
就指挥而言,冒提的水平和陈晏差得远了。就好比冒提全然没有想过,为何在那么多行道之中,陈晏偏偏选择了济江。他也没有注意到,虽然如今是枯水期,但只要堵住其他一条支流,就能把水逼进这里,而在江水的冲击下,那几座横桥是绝对撑不住的。
想到这儿,赵长起微微一笑。
傍晚,众人吃着晚饭。赵长起端着餐食走进军帐,将餐放在陈晏面前的案上。
“殿下,给东洲军的消息已经传去了,他们应该会尽快赶来与我们汇合。”
“嗯。”
见陈晏翻阅着军报,眼也不抬的,赵长起有意想令他转移一下注意。想了想,他问道:“殿下,我们为何要令郑旸的东洲军压后,单独上来迎战北狄军啊?”
这件事,他确实不太明白。
这种分兵之举,当初陈晏提的时候,东洲军那边就有不满,但是因为郑旸没说什么,所以那些人也就依言照办了。只是这种疑惑,不止东洲军有,连冠甲军内部的将领也不得其解着。
这时,只听急促的一声呼哨,马嘶急住,一个哨探冲了进来。
哨探朝陈晏拜下:“禀报殿下,我们盯着冒提回营,一路上并未发现有人接应。”
“可探到周围有异常的人马?”
“不曾。”
沉默了一会儿,陈晏忽然道:“青君也在此处消息,可是属实?”
“证实过了。”那人道,“他就在冒提身边,断然无误!”
陈晏:“好了,你退下吧。”
“是。”
听着他们的话,赵长起忽地拧起了眉。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是那忽闪而过的一念,实在稀薄,不等抓住便消失了。正在他苦苦思索的时候,陈晏朝他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