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其实没什么好选的。
……就算没有这个秘蛊,陈晏想要令他暴毙,也就是动动嘴,下一道命令罢了。
他默默地抓起那个蓝色的瓷瓶,一饮而尽。
秘蛊滑过喉间的一刹,他竟然在想,那滋味比他想的要好不少啊,好像没有什么涩苦,反而带着一丝浅浅的甘。
陈晏盯着他,那双深得让人触目惊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半晌,他道:“好。”
他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轻声道:“这是你自己选的。”
陈晏猛地转过身,走出了屋子。
赵长起就站在屋门口,一见陈晏出来,他连忙迎上去:“殿下。”
陈晏径直上了马车。
他一言不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的脸上,那双眼黑得如同不见光的子夜。
很久,他低声道:“水呢。”
属下立刻捧来一罐水,那水极清,呈盈盈桃花色。如果顾凭在这里,他一定可以认出来,这就是他与陈晏去看的那场南疆大婚里,那一对新人在台上验证鸳盟蛊时的桃水。
陈晏抬起眼,将手放进去。
一刻钟过去了,他的掌心毫无变化。
陈晏闭了闭眼,冷冷地笑了一声。这一笑,带着说不出的冰冷,还有对自己的讥嘲。
他低声道:“……明知的事。真是何必。”
赵长起一怔。
他退到甘勉身旁,小声道:“顾凭服下的不是南疆王的秘蛊吗?”
甘勉转过头,目光轻轻扫过院中的屋子,垂下眸,低低道:“那两个瓷瓶里,装的都是鸳盟蛊。”
第47章
顾凭坐上马车。
从见到陈晏到现在,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过。
他实在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陈晏说得没错。他一直知道,以陈晏之力,便是他侥幸逃出去,也绝对抗不过那之后一轮一轮的搜捕。所以,他想到了死。只有让陈晏以为他死了,才能彻底断绝他的念头。
……
顾凭慢慢闭上眼。
车帘轻轻一响,是甘勉上了车。
他低声道:“殿下先行离去了。”
顾凭抬了抬眼,向后仰靠在车厢里。
挺好的。
这个时候,他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晏。
甘勉忽然道:“从你那间宅院到酒馆,第二个巷口,有一个串花售卖的老妇人。那是我们的人。还有,那个酒馆的对面有一间药铺,里面一个短褐青巾的伙计,也是我们的人……”
他缓缓道:“顾凭,你不知道,这一次殿下是动用了什么样的力量在寻找你。”
这样的动作,便是拿来刺杀那些隐藏在豫王一系幕后,真实身份被瞒得严严实实,定布局谋划之策的至高要臣,也足够了,甚至还绰绰有余!
但是这句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所以甘勉朝顾凭望了一眼,就抿住了嘴唇。
片刻,他低低道:“你死遁这一计,我们并没有寻出破绽。”就算有破绽,山洪一来,所有的痕迹被冲刷殆尽,也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他望着顾凭,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殿下为何坚持你没有死?”
顾凭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甘勉道:“我曾经也很想知道。不止是我,众臣属都想知道。为了寻你,暗部几乎全力而出,许多隐藏的势力也被调动,就算再怎么控制,这样的行动,也多多少少将殿下手中的力量暴露了出来。若是你还活着,这代价付了也就付了,但当时我们都觉得你已身死。有一日,我试着劝殿下收手,他却说,他还没有见到你的尸体。没有见到,怎么能收手——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你是生是死,殿下他亦是不能确定。”
“将你确切的消息递到案前的时候,殿下……”甘勉张了张嘴,似乎在斟酌措辞,最后只说道,“他流了血。”
顾凭垂着眼睫。
车轮轧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时不时地就摇晃一下,随着马车的颠簸,车帘时开时落,外面的灿烂的晨光不时闪进来,让他的侧脸好几次看起来,都好像透明了。
那种透明,还有他那沉静的,看不出一丝情绪的面容,让他整个人仿佛渺远极了。
他始终一言未发。
*
已是深夜,陈晏一个人坐在殿内。
殿门轻轻一响,沈留走了进来。
他单膝在陈晏面前跪下:“殿下,一应命令都已发出。暗部该收回的,我们都已经收回了。”
“嗯。”陈晏道,“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不是因为他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这个殿内,沈留会觉得,他这样,与以往任何时候并无不同。
陈晏忽然道:“你说我母亲当年,知道鸳盟蛊吗?”
他笑了一声,淡淡道:“她若知道,一定会想法子给我父皇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