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君药微微愣神。
崔翕闻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就不吃蛋黄,平时铃铛都吃我这份。”
余君药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低头吃自己的早餐。
早餐结束,余君药要出门时,崔翕闻正对着卧室区走廊中的全身镜系领带。
他的身影被遮住大半,几乎要看不见,只隐隐绰绰留了一小部分。
头微微扬起,本就明显的喉结变得更加线条分明。
余君药看了一眼,就匆匆阖上门。
周一上午余君药还是要去中医院,下午则是回到余升允堂。
距离年关越来越近,到腊八时余升允堂便会开始闭馆,父亲余枢启会带领堂内的医生,辗转A市周围各地的乡镇卫生院,替那些在外奔波一年终于得已回乡的人,调理一身的病痛与沉疴。
今年会是余君药第一年参加这个项目,一方面要为它做准备,另一方面要面对临近闭馆而激增的患者挂号数量,几乎是忙得四脚朝天。
忙里偷闲之时,她查收一下微信消息,在下面三四条的位置,崔翕闻也有给她发。
他说:
【今天起我要去英国出差,大约一星期,这段时间生活上有什么需要找章阿姨。】
余君药自然没有意见,回了OK的手势,想了想,又补充:
【可以把铃铛交给我,我会每天早上去带它散步。】
崔翕闻那边大约真的是忙起来了,这次消息没有秒回。
余君药匆匆处理其他的微信,又投身到工作中。
今天她接诊了自工作以来第一个独立负责的癌症病人。
是一个正直壮年的普通工人,据说原先是整个车间精力最旺盛、力气最大的中流砥柱,如今却瘦得只剩皮包骨,面容灰败。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局部切除手术,术后也有好好坚持化疗,高昂的医药费不仅让他掏空家底,而且还四处举债,却没想到不到一年就迅速癌症复发。
他的家庭条件和基础身体素质,都已经实在不足以支撑他进行第二次手术。
可他说自己唯一的孩子如今正值高三,是一个成绩优异、乖巧懂事的女孩。
医院给他的诊断是生存寿命不到四个月,他其实早就了无生趣,却想再坚持六个月,见见女儿金榜题名时的笑脸。
于是想到了中医。
听说余氏中医擅治全科,尤其是消化病。听说他们第九代传人虽然年轻,却医术十分高明。
他对余君药说,医生,喝了几天上次你开的药后我觉得痛起来没那么厉害了,可是里面的石斛实在太贵,您能换成别的吗?听说麦冬和他功效差不多。
余君药听完很不好受。今天新开的方剂中仍旧坚持给他用了铁皮石斛。
她的手写处方是工整的瘦金体,男人自然认出了里面“石斛”二字,他双嘴微张,似乎要说什么,在原地看了那张处方笺,最后还是无言离去。
余君药在他走后立刻给楼下药房打了电话,形容了一下男人的外貌特征,拜托他们跟他说有过期的石斛,七元一两,问问他需不需要,无论如何,千万别让他不配药就走,缺出来的钱她会补上。
早在刚拜师学医时,爷爷就告诫过她,学医最忌讳感情用事。
她也知道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杯水车薪,可大约是第一个真正和死神博弈的患者,她实在难以做到袖手旁观。
大约过了十分钟,药房给她回电话,说男人本来是想直接走的,但有人及时拦住他,给他悄悄送了药,他收下后再三道谢才离开。
余君药松了一口气,一整天仍是不好受。
今天下午的门诊比平常延迟了一个小时,余君药离开前,还听说免费供应的养生茶,也比平时多煮了三壶。
她回到蝶山茗府时天色已经大暗,银杏叶落尽,四处都是萧瑟的寒意。
按指纹解锁进门,全屋的灯光系统由暗转明。趴在沙发上的铃铛终于又提起兴致,“哒哒”地跑过来找她。
余君药脱了外套后先去洗手,然后抱起小白狗,总算感受到一些暖意。
她走到餐桌前,饭菜摆在桌上,只有一人份,还热腾腾冒着气。
一道花蛤蒸蛋、一道肉片西兰花,和一碗排骨山药汤,都做得很清爽。
看上去很有食欲,她却暂时没什么胃口。
章阿姨应该刚走不久。
此时此刻崔翕闻大约也上了飞机,发给他的微信到现在也没有回复。
未来一周,每天晚上她都会和铃铛作伴。
小时候养的狗寿终正寝后,余君药就没再养过宠物。
因此对照顾铃铛,她其实是有些陌生的。
听说需要和小狗多多说话,要把它们当做人。
铃铛这么通人性,她想更应该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