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口气。
可他一张脸冷白,毫无血色,被汗液浸湿的中衣紧紧贴在身上,影影绰绰的露出紧实的胸膛,她上前查看了他的伤口,确定没事之后,她守在矮榻边上,将已经熄灭的篝火又给燃了起来。
他的身上不再炙热,开始泛着冷气。
她本想趴在矮榻边上歇上一会的,她觉着很累,没有一丝力气。
趴下之前还是去触了触他的额头,有次她在月星殿里跟人踢毽子,出了一身的汗,回到殿中歇下时身上却开始发凉,夜里她就发烧了。
谢晚亭的额头很烫,她收回无力的手,他真的发烧了。
她下意识望了眼药匣子里的药,还有一旁的那本医书,既无奈又嫌弃的看了眼,她不敢再给他乱用药了。
可他额头烫的都能滚鸡蛋了,身上还有这么重的伤,这么烧下去可如何是好,她起身,将密室里的角角落落都寻了遍,也不曾看到过任何草药。
从前她跟裴远舅舅去山里玩时,裴远舅舅给她说过一种草药叫‘挖耳草’,是退烧极有用的药,而且药性温和。
她想着,就算退不了烧,也不至于把他给害了。
可这密室里除了那一匣子的药外再没有其他药了。
冰凉的风吹在她后脖颈上,她仰头望了眼顶上那扇圆门,转身去了密道入口处。
她纤薄的身子被宽大的布衣包裹着,黛眉紧蹙,费了极大的气力将密道入口处的梯子给拖了来,她步子沉重,缓慢的走着,竹梯划在石板上发出‘刺刺’的响声,很刺耳,是她最讨厌的声音。
直到竹梯抵在密室上方的一块凹石处,她大口喘着气,面容舒缓了些,提起裙据就上了梯子,好在,那扇圆门并未上锁,轻轻扣了下铁链圆门便一分为二敞开了。
此时,外面天光微亮,泛着冬日里的寒气,雾蒙蒙的潮湿扑面而来,她心中一松,好在天亮了,不然她要如何去寻挖耳草。
从这里出来,她四处眺望了眼,周围静兮兮的,隔着薄雾她能看到不远处是一座矮山,阻挡了染坊与马场。
所以,此处很安全。
她随手捡了树枝拿着,在这座矮山上寻了有半个时辰,回了密室。
——
谢晚亭是在她的啜泣声中醒来的。
他沉沉的睡去,梦中混乱一片,黑漆漆的,他什么都瞧不见,只朦朦胧胧的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着,娘,不要喝,不要,不要丢下我——
杯盏落地,发出‘嘭’的一声脆响,他痛苦极了,似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喘不上气来,随后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到了女子的哭声,他的心告诉他,是她在哭,楚楚在哭。
他倏然睁开了眼。
不止有她的哭声,还有石块相互碰撞的敲打声,小公主蹲在那里,缩成一团,肩上的青丝散落下来,两只白皙的手沾满了绿色的汁水,她在用石块打磨草药,将汁水落在一只水袋里。
可她哭什么呢?
她的啜泣声虽是越来越小,可这密室格外静谧,他耳力又极好,听得极为清晰,他坐起身来,却还是瞧不见她的脸,她侧对着他,肩上青丝挡住了视线。
他唤她:“楚楚。”
她似是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听到男人干哑的嗓音。
“楚楚。”
小公主抬头瞧他,一双灿灿的眸子含着水雾,眼睛都哭红了,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泛着丝丝委屈印在男人心上,似是雾气漫天结在松柏上的霜花,让人怜惜又不舍触碰,纯净而易碎。
谢晚亭唤她:“过来。”
她知道他定是听到了她在哭,也看到了她哭红的眼,她也不掩着藏着,伸出手抹了把泪,向他走来,因着蹲在那里的时间太久,腿酸酸麻麻的。
谢晚亭轻笑,一边伸出修/长的手用指腹给她擦去脸上的泪还有泥土一边温柔的说着:“你这是去哪了,脸上弄的这么脏。”
他是如此温柔而又心疼她。
说完,他见她眼睑还挂着泪珠,又说了句,“像只在田地里偷吃庄稼的小老鼠。”
他倒是没把她逗笑,只惹得她冲他轻哼了声,嗓音含愠的说着,“你发烧了,我去给你采草药去了。”
说着,她没忍住,又有泪落下来。
谢晚亭适才目光只在她身上,这才注意到密道入口处的竹梯被搬到了密室里,密室顶部的圆门敞开着。
她出去了。
可她哪有力气搬来竹梯,定是费了好多心思拖来的。
“我没事了,别担心。”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染着墨绿汁水的一双手掌心肉眼可见的紫红,他说:“把手上草汁洗了,我给你涂上药。”
她啜泣的应了声,先将自己这么长时间打磨出来的药草汁递给他,“你快喝了吧,这是挖耳草,我识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