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把……我把你和夫人看做真的亲人。”少睢抓住嚣厉肩膀,一张脸还有稚气未脱的影子,紧张地伪装出充满天真的疑惑,“大哥讨厌你,更讨厌夫人。在父王有生之年,你们母子无妨,但父王百年之后怎么办?”
晗色皱眉看着他们,隐约能感觉到彼时的少睢确实在担惊受怕,但这话出来着实像鼓动同室操戈,以令兄弟阋墙。
果不其然,记忆之海变得乌沉沉。
如果说少年龙王对嚣厉是忌惮妒恨,对少睢则是厌恶鄙夷。
晗色没再随意地跳跃,顺着记忆之海继续走。
“我只是想看少睢后来发生了什么。”
晗色这般暗示自己,但这记忆之路决定他在看到少睢遭遇之前,先看到另一人的。
他的脚步停在一个略显熟悉的水牢里,三百年后少睢抓着临寒把这里变成了偷情的风流场所,然而在三百年前,这水牢只是刑房。吊着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黑蛟。
“你背叛了龙宫。”吾乐爱惜地擦拭着手里的剐刀,“嚣厉,你和你母亲玷污了龙宫的每一寸琉璃。现在,尘归尘,庶归庶,你回你的山野泥地,我便放过你。”
“背叛……”少年嚣厉掀起鲜血淋漓的面容,气若游丝地问:“大哥,你和小鱼,什么时候串通好的?”
“他叫汝安。”吾乐依然微笑着,眉眼却骤然冷冰,“是我的汝安,不是你的小鱼。”
“你让他给我下毒,你故意让的——”
吾乐忽然从袖里抽出一枚紧闭的贝壳,一扣开,贝壳里便传出了鲛人婉转动听的安魂曲。
嚣厉的表情瞬间扭曲,所有话语梗塞,徒留急促颤抖,没坚持半晌便哇地吐出一口又一口血——汝安流的最后一滴泪化成了海上最剧烈的毒,凝聚在他的心脏里。汝安用安抚人入睡的安魂曲为引,一遍遍以歌声哄他入睡,一遍遍唤起剧毒的发作。到此刻,毒蚀心脏,病入膏肓。
吾乐听着收录的安魂曲微笑:“本王故意的,又如何?”
嚣厉呕着血,痛得挣扎起来,哗啦作响的锁链上的倒刺刺进血肉里:“我只问你……我娘病危……是不是你传的假消息?告诉我、告诉我……”
“梨夫人呐,名动妖族的第一美人,病西子,倾城颜,病危当然是假的。”吾乐合上贝壳,在戛然而止的寂静里微笑,“因为她已经死了。”
嚣厉痛苦的神情倏忽变成茫然。
吾乐享受着这绝望的静谧,他捏着剐刀割开嚣厉鲜血凝固的衣裳,剐刀停在他伤痕累累的心口处,对准了显形的护心鳞。
他在嚣厉的茫然里轻笑:“听闻你即将突破瓶颈化龙?可是嚣厉,你配么?一个生父来路不明的妖族野种,谁允许你染指龙族之血?”
剐刀撬起了护心鳞,逆着纹路,挑起了护心鳞连着心口的血肉,刀锋不疾不徐地割去。
伴随一句愉悦的“本王不允许”,非人的嘶鸣忽然从海底封闭的水牢里响起,像一支孤箭,断弦而出,瞬即被折。
晗色伫立在水牢里,怔忡地注视三百年前的篇章。
失去一切的黑蛟在黑夜里挣扎着逃离水牢。逃离也不过是年轻龙王的算计,驱赶他离开东海,踏上东陆,或跌撞进修真界的剿杀网,或踉跄进叔父久寇的吞噬口。
晗色无意识地跟着逃亡的少年黑蛟。
他看着他血肉模糊地撞开牢门,跃入漆黑冰冷的海水,化作残破不堪的本体黑蛟,奋力游于海,脊背曝于月色。
繁星在海浪里熄灭又复生,黑蛟身上的血将星河擦拭得更为纯净,脏污的他朝陆地逃去。
陆上等待他的是中陆全体修士和叔父的追杀,还有与世隔绝的天鼎山,一个遗世独立的周倚玉。
*
“晗色?”
周隐的声音唤回了晗色的神智,他脸色苍白地反应过来:“啊……抱歉,我走神了。”
说着他擦了擦唇边沁出的血,这是用了搜魂术的反噬后果。他不因反噬觉得疼,只是闷,心口喘不过气来。
“没事。”周隐神色如常地给他护法,“你把搜魂术使用得太过火了,别走神,继续运作灵力。”
“好,又麻烦仙君了。”晗色闭上眼眶通红的双眼。
“可有在龙王识海里,寻到想找的蛛丝马迹?”
晗色灵力行岔,唇边溢出的血丝越发多,语气轻缓。
“嗯……收获满满。”
“寻到了一段过往。”
天还未亮,这龙宫偏殿里的哑巴还在睡着。睡在旧的安魂曲里,新的好梦咒中。
“仿佛,重新认识了一个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哑巴:zzzz
第65章
“这满月夜过得着实跌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