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涛斜着眼睛打量了他们片刻,伸手按着自己坐骑无声地蓄势待发,却笑问晗色:“你这个朋友和身边这个哑巴相比,哪个更重要?”
晗色抬头:“你什么意思?”
哑巴顿觉不好:【⊙﹏⊙】
观涛摸着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即飞起一脚,直接把哑巴踹下坐骑去:“下去!”
——这可是万丈高空。
哑巴灵核既毁,自然什么也抓不住,也难出一声,落石一般从高空坠下,内心不停地咒骂观涛。
这一摔恐怕要将躯体摔烂,魂魄可能要被迫先回到鸣浮山那破破烂烂的原身里……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看见上空出现了一道素白的影子。
哑巴瞳孔骤缩,满心忧惧地朝他伸出手,错乱地想把他推回观涛的坐骑上。
晗色耳尖一动,感应到了不同寻常的空气流动,当即运灵向他的方向坠去:“哑巴!”
坠落的空中狂风大作,天上的白云迅速远去,他背着秋光流星一样坠来。哑巴张开双手,倏忽抱住了灼热的秋光。疯狂扣响的玉环,纷飞乱舞的长发,对不准焦距的明亮眼睛,体温透骨髓染进灵魂里,烧成一把业火。
哑巴抱着他一同坠落,生出了一同赴死的错觉,仿佛是一只哑雀和一道惊雷,一寸心死生可同。
晗色紧紧抓着他运转灵力,混乱中竭力想抓着他一起活下来,将要施行灵力,鸟鸣声如阴云打雷,那大鸟迅速飞来抓住他们,又把他们抛到背上去。
晗色摔在当盾的哑巴身上,一阵天旋地转,他爬起来怒吼:“你干什么?!”
观涛来到他面前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警告你。你先前的提议不错,我可以带你一起去东海。不过如果你中途想逃走,或最后不肯回鸣浮山,或寻了死志,我会先让你身边的这个哑巴死无全尸。”
晗色心跳和灵脉还没缓过来,喘着气冷冷道:“你和他们一样卑鄙蛮横。”
观涛笑了:“高尚大部分时候是刻在碑文上的死的赞美,我就当你在夸奖我活得漂亮,谢了。”
大鸟转向振翅,风一般飞向东海。
晗色被狂风刮得后仰,身后的哑巴紧紧地环住了他,额头抵在他背上:【为什么跳下来?】
晗色拨开糊了满脸的长发,摸索到他的手也传声:“哑巴,对不起,把你卷了进来。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护住你,等去过东海,你找准机会就溜走——”
哑巴却充耳不闻,问起了观涛那个问题:【晗色,我和余音谁更重要一点?】
晗色哽住,心道这什么死亡问题,哑巴忽然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在身后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斜过胸膛来捂住他的嘴,仿佛变成了一道人形的锁链。
哑巴这样战栗地锁着他,眼眶通红地笑起来:【不要说。】
晗色无言能对,前边观涛操控着大鸟飞行,余光瞟到他俩这样搂搂抱抱,顿时脸色复杂地弹了一指灵力过去:“嘿,嚣厉还没死呢,能不能等他死透了再找野男人勾搭去?”
两人便被这强横的单身蝎分开,被迫困在了大鸟的两边羽翼两端。
晗色气不打一处来,不住在内心里痛骂他,这时另一端响起了玉环带有韵律的敲击声,他这才知道哑巴安然无恙,心才放松些许。反正此时也无处可逃,他便索性在玉扣声里打坐起来,运转灵力早日恢复修为。
观涛见这两人老实才舒心了不少,只是眼睛一扫,他发现那哑巴怪得很,明明是含着浅笑敲击玉环,眼里却不时掉出眼泪来。那敲击玉的手也奇怪,看上去像是越敲越吃力。他看着小草妖的眼神更奇怪,欣喜若狂又悲痛万分的克制模样。
怪人一个。
观涛不作他想,全力起速飞往东海。
呼啸风声、衣袍猎猎声在耳边交织,清越的敲玉声汇成一段节奏越来越迟缓的安魂曲,晗色在他独享的无边黑暗里运转灵力,灵力每流转一个周天便回到灵核来,一遍遍冲刷灵脉和洗涤记忆。
脑子里时不时冒出一个声音:他将毙命。
晗色在黑暗里回复:生老病死合乎天道规律,他要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那声音便喃喃:独活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晗色安静半晌,轻声以答:我不会孤独。红尘千万,我已经窥探到了三两,他将去另外一个世界找他最重要的红尘,我不是他最重要的存在,他于我也不该是。
那声音蜷在深处,只是潮起潮落般地叹息。
阳光的温暖在体表上消失时,观涛的声音响起:“东海到了。”
晗色睁开眼睛,眼前看见了微弱的一点光,哑巴那迟缓的敲玉声停下,周围便响起了熟悉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