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有这么多!”
陈非寒抢过试卷,声音干干瘪瘪的,一听就知道在闹别扭:“妈的十张卷子有啥用,不会的还是不会!”
“那怎么办?咱不学了?”尹知温忍住笑意,“乖宝不干了?”
“谁是你乖宝!”
陈非寒撅着嘴,强忍着憋屈看卷子。尹知温一道一道开始讲,这儿要画辅助线,那儿要算余弦定理,清清楚楚,简单明了。废猫的耳根有些生理性泛红,到了冬天,皮肤容易起皮,空气黏糊也起。他转着笔,含糊地跟上尹知温的思路:“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画错了线?”
“也不是,”尹知温指着三角形,“你的方法也可以,就是要连算三次余弦,容易错,还浪费时间。”
“这儿不就错了?”
陈非寒定睛一看,根号六翻脸不认人,自己变成了根号三——他绝不会承认自己不相干的数字也能抄错。这白痴算不了长式,符号跳着跳着就自动变形,还压根搞不清自己算哪儿来了。
“这周什么安排?”尹知温看着陈非寒重新更正,懒洋洋地问。
“别打岔!”陈非寒吼回去,“算着呢你吵什么。”
“卧槽!”尹知温大惊失色,“题目重要还是我重要?”
陈非寒摸了摸耳垂,咕哝道:“你谁呀你。”
这周陈非寒必须得回去,二妈勒令的。他要再不回去,叶晴那毛脾气能驱车来校大抓活人。放假前一晚,寝室里灯火通明,男生们赶紧洗了个轮流澡,坐在地上煮自热火锅。张先越在煮,许正杰放料,其他两个坐着,没啥想吃的欲望。
“待会儿你俩不准动筷子啊,”胖子警告道,“惯得你们。”
“可我开了两盒,”许正杰指了指屁股后面,“那盒不辣的我也开了。”
胖子抄起盒盖就打:“就你惯的!就你惯的!”
陈非寒说好不吃,闻到味就不认账了。尹知温还真没吃的打算,他斜躺在床,看着地上几个吃火锅——这围一圈的姿势,没个十年的狱友交情还真演不出来。胖子和许正杰越吃越香,两张大嘴巴巴个不停,废猫夹了几筷子就犯懒病,吃着吃着拿纸一擦,四仰八叉地坐躺在尹知温床上。
“你这会儿又不嫌满嘴油味了是吧?”张先越鄙夷道,“上次吃夜宵的时候还狗鼻子似地搁那闻,这下倒好,直接躺人身上了。”
“哪次?”
尹知温下意识坐起来,虚抱着陈非寒,一边打哈欠一边问:“我怎么不知道?”
“就吵架那次,”陈非寒小声说,“咱们在画室打架,昏天黑地,武动乾坤……”
“那晚不是宿管来了吗?”他老实交代,声音懊恼极了,“我来不及,就躲你床上了。”
夜色沿着窗,伴着树叶的沙沙声响鱼贯而入。南方的秋冬,树上总归是有叶的。这儿的植被总是开的果断,败的挣扎,连带着风土人情也藕断丝连,难以割舍。陈非寒每天起床都会告诉自己,你不能再喜欢下铺了,今天必须全都断掉!可只要看到对方的脸,这些话就比随风的屁还虚无。
好比现在——
尹知温斜靠着墙,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的眼里少有揶揄,多的是一些纵容的无奈。有一瞬间,陈非寒觉得自己可以说出口,可以说喜欢你,可以说我们要不谈个恋爱。可话到嘴边,脑内却一片狼藉,每个字节都如有千斤重量。
他说不出口。
他舍不得说。
隔天,胖子依旧在等校车,陈非寒和林骁则踏上了回家的城际。谭琛尧一直在手机里监工,嘟嘟嘟的满嘴放炮。陈非寒好容易忍到回家,还要看大妈和二妈在厨房里秀,他叹口气,拿了钥匙去小广场坐着了。
男生漫无目的地看向人群,每路过一人就往前多回忆一年,断断续续回忆到四岁。那年他从至今不知道在哪的山村辗转到另一个至今不知道在哪的山村,隐约听到自己值两头牛的价钱。紧接着,二妈便出现了。
她看上去就像年画上的仙子,皮肤白嫩,手如玉脂。这奇女子不仅花五头牛的价钱买下了两头牛,甚至牵起了自己一文不值的手——这手既干不了活,也承担不了任何责任。
然后她养大了他,像正常孩子那样。
陈非寒五岁时,陈悦带他见了叶晴,认了叶舟。过了一年,她被家族除名,永远地离开了江南水乡,离开了名门的宠爱与关照。
她是为了爱情吗?
教导两个孩子叫自己二妈,教导他们接纳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教导他们坦然接受世人的不接受,她是为了爱情吗?
时至今日,陈非寒突然明白了陈悦的坚定。
她不过是为了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