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陈非寒都会给同桌打掩护了——简直稀奇。他不会打扰对方,而是正儿八经地在上课时段跟走廊的值班老师打招呼,义正言辞地说此人从小就身体不好。
语气严重,表情肃穆,年级办公室都传开了。
“迎新晚会上你们班座位靠后吧,我们班在前面,贝加尔湖畔看得可清楚了!”
那学妹突然灵光一闪,极其兴奋地补充道:“寒哥和尹知温一起上台的,他俩一个班。”
“那何止啊,”小胡连忙拍着胸脯插嘴,“还是同桌呢。”
……我操,你他妈几张嘴啊?一张脸不够挨大嘴巴子是吧?!大少爷一言难尽地拖着凳子往后退:“我吃饱了,你们聊。”
真是糟瘟。
这种感觉很陌生,好像在听谁聊风云人物,自己只知道人名,却不认识这个人。九月份的时候他俩明明经常唠嗑,现在到了十月中旬,好像已经很久——实在是很久都没有和仙女认真说话了。
小心翼翼的,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谁。
“寒哥!尹知温和女生谈过爱吗?”
“不知道。”
“那好相处吗?”
“看情况。”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好人。”
“胡立学长!”女生吃了苍蝇似地转过头问,“咱们的负责人大人真跟尹知温同桌啊?”
“哎哟喂,”小胡差点儿没噎着,“我骗你干嘛啊?这俩文科楼双子星啊。”
“再说了,”他十分认真地补充道,“别叫胡立学长啊,偶尔叫一次胡哥也是可以的。”
“放你的屁,”学妹啐他,“胡歌可比你帅多了。”
陈非寒起身的脚一抖,差点儿笑出鼻涕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对尹知温并无了解,除了爱吃啥菜以外什么也不知道。给学妹盘户口似地这么一问,更显得他俩啥都不熟。
唉,陈非寒叹口气,这下废猫是坐实了。
今天是交稿的最后一天,画室的角落里堆满了之前设计的样品,就连残破的海报草稿都没扔,丢得到处都是。大伙儿舍不得清理,挑挑拣拣了好半天,把自己喜欢的废物全部带回去了。
陈非寒兜着被杀稿的文化袋,和小胡一边聊天儿一边往回走,刚到寝室时,一眼就看出了门口的尹知温。对方穿着学校的深蓝色卫衣,右肩垮着相机带,正在包里掏钥匙。
“我到了,”他朝小胡挥了挥手,“下次聊。”
“嗯,有空过来一起画。”
“别找了吧大老板,”陈非寒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小心相机。”
“啊……谢了。”
尹知温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很疲惫,像是磨光了耐心和力气。整个走廊静悄悄的,尽头的窗户透着夜色,显得越发安静了。
“最近很忙?”陈非寒问。
“嗯,”尹知温说,“宣传片做不完。”
“你要做宣传片?那不是摄影社的事儿吗?”
“我高一是摄影社的啊。”
“……噢。”
陈非寒握住衣角的手一顿,露出了一小片隐晦的褶皱。他突然感到茫然,好像这些对话隔了一层透明玻璃才传到自己耳朵里,既不真切,也很陌生。
他又想起了学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欸,今天的作业是啥?”
“不知道,”尹知温从收纳箱里拿出换洗的衣服,“我没上晚自习。”
“那昨天的呢?”
“昨天我也没上。”
“啊?”大少爷有点儿傻眼,“你这么忙的吗?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尹知温打了个小哈欠,疲懒地回头说:“下次再说吧,我真的很困。”
他的眼神涣散,哈出的气比常人热一些。夜色虚无缥缈地透过窗,漏入指缝,更显疲态。陈非寒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他扯过尹知温的手,头碰头后恼怒道:“你发烧了啊傻逼!”
“啊……嗯,”病号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一点,“睡一觉就好了。”
陈非寒看着眼前这个人,一直看着,看到对方撇过头,自己忽然觉得不认识他。
健康偏白的皮肤,始终笑着的平和双眼,斯文败类一般的仙女样貌。废猫陈非寒很喜欢偷看同桌写作业,黑框眼镜懒散地搭在鼻子上,手里转着笔,想写几题写几题。
——可现在却毫无生气了。
“睡一觉?你疯了?”男生几乎靠吼的,“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摄影社没人了吗非得你做宣传片?有病?你们部长有病是不是?谁啊哪个班的找死了啊?!”
尹知温一愣,随即扯着嘴角笑出了声。他盯着对方的肩膀,思考片刻,像是被什么打败了一般靠上来:“是啊,部长有病,你去打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