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寒和张先越忽然不想说话了。他们在一旁坐着,大概在找这些吵闹的缝隙中,究竟哪里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
“你初中跟林骁一间寝室吧?”张先越想起儿时的事,在黑夜里好奇地问,“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个神经病,”陈非寒甩开裤子上的假草,“我觉得只有神经不正常的人才能像他那样勇敢。”
“笑死,”张先越早有预料似地,一抽一抽地笑起来,“他跟你说了吗,那个神经到家的决定。”
陈非寒很茫然地问:“什么?”
张先越说:“他说难得考上了俊逸,要放弃体考当文化生。”
省城有两所百年名校,一所仁礼,一所俊逸,两校一南一北,竞争意识激烈到互不参加对方组织的大型联考。
事实上这攀比心理来的十分无厘头,毕竟两校走的完全不是一个路子。俊逸学业扎实,比的是顶尖高校的入招率,而仁礼学风开放,部分学生更偏向于争取国外offer。
“为……为什么?”陈非寒疯狂抑制脑子里的无名火,“受伤了?”
“不是,”张先越看向远处的高楼,“是想当医生。”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陈非寒被炸得脑袋瓜子冒火星。
他最讨厌的词出现了。
“想要”,“想当”,“想成为。”你他妈哪这么能想啊?!
明明可以靠现有的一切获得想要的结果,却非要为了所谓的“想成为”而换道。十六年来除了吃饭就是学习,除了学习就是睡觉的生活中,为什么总有人能找到自己的“想成为”?
为什么总是在做一些不自量力的决定,为什么总以为自己有完成的可能?
凭什么啊?!
张先越还有话想说,因为上课铃而不得不暂停。陈非寒怒火中烧,刚想骂娘,画室老师却来了电话。对方看样子在忙,周围稀稀拉拉的一阵杂音:“小陈吗?在没在画室里啊?”
在你妈呢。
没听到答复,老师只好自顾自补充道:“别翘二郎腿听见没?你身子一歪,脸就不对称。”
“没有,”男生微不可闻地啧了一声,“我今晚没在画室。”
“没在?”老师一愣,“你五张素描都练完了?”
练你妈个蛋呢练练练。陈非寒的声音逐渐开始转冷:“没有。”
“赶紧的吧,后天请了机构那边的老师,正好给你的素描指点一下,你的速写好像也没有系统地学过吧?”
“啊……嗯。”
“那就找课余时间去画,”老师也来了点脾气,“和隔壁班的那个小胡……是不是姓胡?和他互相学习,你教教他上色,哎哟,那个层次跟抹布沾灰似地,脏得很。”
“……我知道了。老师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挂了。”
“好——欸!等等!”
老师突然踩了个急刹,恨铁不成钢地提高了音量:“文化课也很要紧!现在既然有老师指点,你们几个就不要画别的,先把这些完成了再说……还有你那个果熟来禽图,何必呢,大费周章也没在点子上,又不考国画……”
“挂了。”
烦不烦啊一天到晚的。
陈非寒郁闷地扯了扯夏季校服,顺脚把飞过来的足球踢出去老远。
“欸,同学,”足球队的男生穿着训练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有没有看见飞来的足球?”
陈非寒臭着一张脸:“没有。”
刚那球外太空来的。
张先越叹口气,替男生指了指球飞出去的方向。陈非寒已经油盐不进了,黑着脸告别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跑到画室里完成任务。
胖子在身后喊:“晚自习真不去了啊?”
“去个鸡!”陈非寒也喊,“没空!”
艺体馆的画室无时不刻都亮着灯,毕竟人类的灵感总是源源不断的。当然也有人来摸鱼,只要其他人不介意且本人也好意思。是啊,陈非寒讥讽地想,只有我好意思摸鱼,只有我脑子里没目标,合着只有我是个废物呗。
刚要开门,这隔壁班的小胡提着颜料桶,好死不死地抢先一步,把画室门敞了个大开。
陈非寒的脚无处安放,赶紧往旁边一歪,来了个十分正统的胯骨开裂式劈叉。
“哎哟他妈的!”
小胡一声惊呼,差点儿走了一个水桶倒翻。他高一没进画室,高二才正式做了艺考生,一张脸写满了“这是哪位英雄”的懵逼:“陈……是陈非寒吗?文一的那个陈非寒?”
“你搁这儿认亲呢?”男生咬牙切齿地往旁边一倒,“能不能先扶我起来?”
“哦……啊,不好意思,我太震撼了。”
震撼你妈啊!陈非寒两眼一翻,老子屁股缝都要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