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陈非寒,对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四百米的起点。这里离起跑线有些距离,想加油的都去了观礼台。一声空枪响起,猴子从第四跑道嗖地往前窜,以相当吃惊的速度过了弯道。废猫一副我才不看的表情,手却握成拳,死死盯着赛况。
观礼台传来排山倒海的加油声,甚至能在休息区看到文一的班旗。眼见猴子跑到附近了,尹知温好整以暇地大喊一声:“猴哥快跑!陈非寒给你加油!”
“你他妈!!”陈非寒恨不得来一锤子,“你今天怎么总是发病!”
“看见你高兴呗,”尹知温小声凑过来,“你都不知道我多久没看见你了。”
“……别发病啊我警告你。”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观礼台?”他低下头,凑得近了些,“高三以来我教室门都没怎么出过,怎么就T台秀了?嗯?”
糟糕,这人好像知道自己的脸十分牛逼。陈非寒穿了帮,赶紧后退一步说:“你受欢迎行了吧?”
“又不是不同物种,”尹知温靠着围栏,“大家顶多看两眼而已,物以稀为贵。”
“你怎么就稀有了?”
“帅哥还不稀有?”
做个人吧!陈非寒简直高度警惕,好同桌再靠近一些就要引起别人注意了。他清了清嗓子,眼见猴子冲向了终点,愤愤然转头就走。
尹知温赶紧识趣地跟上。
两人一路晃悠到校园商店,陈非寒买了瓶水又买了根肉肠,稀稀拉拉地找一个处树荫休息。他看着前坪广场正在练习长绳的班级,一边吃一边发呆。半晌,忽然老实承认道:“我今天来的时候,听观礼台的女生说你在民间流落了几张硬照。”
“那可能不是几张,”尹知温又打了个哈欠,“可能是一堆。”
他大概知道了废猫不去观礼台的原因,心里一下子愉悦得不行。秋风趁机拂面而过,挠得他连续打着哈欠。陈非寒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老是打哈欠?”
尹知温手撑着花坛,漫不经心地说:“可能是今天很放松。”
他把玩着陈非寒的手指,反应迟缓地补充道:“看见你的时候才感觉到累了。”
软绵绵的寸头,杏眼,颜色偏浅的嘴唇;一米七八的个子,校服到处是颜料,魔羯座。这是他的同桌,一年前曾一起坐在这里躲避班长和星际花的化妆攻击,就连头顶的树缝都如出一辙。
曾经见到对方的雀跃逐渐变成了习惯,像是傍晚时分走到回家的巷口,闻到家家户户传来的油烟香味,满足又令人心安。
“还有……几个月?”陈非寒无厘头地问。
“八个月,”尹知温说,“过个年就很快了,百日誓师加成人礼,然后就毕业。”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陈非寒欲盖弥彰地喝了口水。他想了想,开始一五一十地汇报画室里的情况,什么进步了啦,什么徐老师终于夸了他一次啦,什么谁谁谁居然还有时间谈恋爱啦,给别的女生削铅笔啦,既没逻辑也不好笑。
尹知温眯着眼听,一直在无意识打哈欠。陈非寒抽出自己的手,带着对方回寝室睡了一觉。中午回寝室的胖子表示理解,说姓尹的一天看很多卷子,看完就圈圈划划,也不知道总结给谁看。罪魁祸首听得心虚,接过午饭就开始埋头苦吃,没喊到他就绝不抬头。
“下午是铅球决赛,明天上午班级接力,”胖子掰着指头数,“然后就结束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坐在床上问:“明天还能请假吗?”
“不能了,今天这假都请得好不容易,”陈非寒挑出一块肥肉,“明天写生不能再推了。”
张先越点点头,看着桌上的数学错题本出神。他看了眼床上的尹知温,然后了然于心地说:“考北京吧?”
“嗯,”陈非寒点点头,确定自己的音量不会吵醒仙女,才小声兮兮地问,“你呢?”
“我也是,”张先越说,“老许想去南京,猴子去广州。”
他定了定嗓子,不太敢确定地问:“Y美?”
“不是,”陈非寒盖上饭盒,找了张纸擦嘴道,“是T大。”
这是他第一次跟尹知温以外的人说,甚至是如此自然地说出口。他从没想过自己哪一天能拥有坦言梦想的勇气,也没想过自己哪一天真的可以为摆脱老城区做出如此努力。
我不属于这里。
说出这句话的自己,究竟是因为足够坚定还是因为满心逃避?
因为和尹知温的相遇,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睡一觉起来的尹仙子简直离谱,让人怀疑上辈子是个铅球冠军。他是决赛第一个投手,往外一扔都差点儿看不清球,投得又远又狠。裁判老师给他的位置打了个标记,后面的选手愣是一个也没超过,全部敬畏地以标记为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