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已经完全进入“怪天怪地就不怪自己”的状态,想到哪出咒哪出。哪料电话没响三声就被人接通,那人带着清晨微弱的鼻音,温柔地喂了一声。
“非寒?”
好不容易抑制的哭声,骤然提高了一整个八度。
尹知温当即站起身朝杂物间走去。
“你胆子还能再大点!”张先越赶紧看了眼窗外,“什么电话这么着急接?”
“陈非寒,”尹知温小声说,“找我急事。”
几个人一听是寒哥的电话,赶紧凑近耳朵听。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却仿若一年没见过面了。尹知温迅速拿到身后遮掩,嘴上赶鸭子似地,恼火地说:“去去去。”
“寒宝是什么宝贝吗,”胖子鄙夷道,“多金贵一样。”
“寒哥要是女的,他俩铁定在一起了,”老许插一嘴说,“红包我都能现在就准备,绝对不会分手你信不信。”
张先越简直瞳孔地震。他像发现了世界遗址一样,相当震惊地侧过头,喃喃道:“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啊?”
尹知温可没听见这些有的没的,他和一众朗读声背道而驰,窝在杂物间里听哭声。电话对面的人什么话也没说,就一个劲地哭,眼瞧着要没劲了又突然发力,哭得越来越凶,越来越不着调。
“人呢,”他哭到半路终于记起来在打电话,“尹知温你人呢!”
“在呢,”尹知温把玩着扫帚,一个一个弄倒,又一个一个拿起来,“喉咙哑了吧?稍微歇歇。”
他不会安慰人,因为有限的人生阅历里不曾得到安慰,也不曾需要安慰谁。陈非寒那好小子也是硬气,还真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下。他哭嗝打得满天飞,一看到自己的素描又开始哭:“画得好难看啊尹知温,我画了一个通宵都画不好……”
尹知温心疼极了,他抠着手,想起陈非寒在寝室里的起床气。以前睡眠好歹还是五小时起步,现在倒好,直接通宵了!仙女板着脸,不自觉冷了声音道:“通宵?”
“是啊通宵,”陈非寒下意识承认,转瞬又觉得委屈,“你他妈凶我?通宵累死人了还没时间补觉。”
“你还提,”尹知温斩钉截铁地说,“说了不能通宵,至少得保证睡眠。集训要半年时间,你没人管会一直通宵。”
“……”
死直男! 陈非寒气得跺脚,有你这样的吗!
也就我这种傻逼才喜欢你!
“你凶我!你他妈这种时候凶我!男生蚊子哼哼地打了三个哭嗝,嗝完自己都没忍住,稀稀拉拉笑了好几声才意识到自己要控诉,“我是让你凶我才打电话吗!”
“是是是,”尹知温老老实实地应着,本来有很多表达想念的骚话想说,这会儿也硬生生地全吞进肚子,“很累吧?”
“累死了……”陈非寒抠着手里的干颜料渣子,“你说点安慰人的。”
“啊……我想想,”尹知温笑起来,就和从前的每一天一样,絮絮叨叨地讲着身边人的好笑趣事,“今天胖子穿了两种袜子,前天猴子在一楼厕所走了个滑铲,正好滑到文三的数学老师身上。”
“噗,”陈非寒喉咙痒,笑得嘎嘎嘎嘎的,“你呢?你有什么好笑的?”
“我没有好笑的,”尹知温看了眼窗外的阳光,“我只是想同桌了。”
电话里只剩一点呼吸声,他猜废猫在擦眼泪,只是擦着擦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他清楚得很,陈非寒的执行力相当恐怖。自从去年脑子犯抽开始搞数学,这人起码做了三本试卷册,两本练习题。课间做,午休做,即使时间断续也要计时,睡觉前能多解决一个问题是一个。
他也清楚得很,越是有执行力的人,越希望回过头时还有人看着自己。
两人一直絮叨到七点多,陈非寒哭得面颊发酸。他骗仙女说吃了早饭,挂掉电话就去厕所清理工具。一上午,连严厉的徐老都看出来不对劲,指着陈非寒的作品不敢骂人。这小孩儿黑眼圈严重,衣服也是昨晚在教室里见过的,想来一晚上没睡,一直在画室坐到天亮。他赶紧招了助教过来,让她免去陈非寒今天的作业。
“该休息了,”徐老师说,“今天别来了还是,物极必反,下笔都不果断。”
好容易混到午休,窗外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太阳雨。陈非寒压根不清楚自己怎么走路的,也没心思吃饭,他吃不下,甚至把画笔带出门了都没反应。
到常来的小吃街看看,小小的蒸菜馆里坐满了同期,他盯着露天的现炒厨房,忽然实实在在地想起家来。
想胖子,想老许,想尹知温了。
……才不想尹知温,他嘟囔,这人今天早上还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