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父母强烈的意愿下,他只能做出妥协,看上去像一个临阵逃兵一样,难看极了。
也许,他就是个“逃兵”,只不过他逃避的是父母的眼神罢了。
后来陆追回国后,他爸妈以非常强硬的态度,让他尽快地找份“体面”工作,并且谈一个正经女朋友。
陆追觉得挺不可思议,怎么他出国了几年,回来后爸妈像忘了当初那事儿似的,连带着他的性取向也忘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爸妈怎么可能忘掉,他们只是依旧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陆教授三番五次地安排他去相亲,见这个见那个的,他对外还总跟亲戚同事说,自家儿子条件很好,如果有合适的适龄未婚女青年,一定要介绍给他。
陆追没想到,回国的第一年竟是那样难熬,他实在是不堪其扰,积压多年的矛盾很快激化。
在一次激烈的争执之后,他打电话给了一起归国的留学生朋友,那朋友家里是经营酒吧的,陆追请他帮自己找了个店面,随后非常简单粗暴地把“云顶”开起来了。
等陆教授和谭女士知道消息,都是半个月以后了,还是从亲戚朋友的口中得知的,气得之后两年都没让他回家。
说实话,那段时间的陆追也不乐意回。
当时得知消息后的谭女士,立即给陆追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一通,她劈头盖脸地问道:
“你出了一次柜,就要事事如此离经叛道吗?”
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当初开“云顶”的时候,身边有太多人认为他意气用事,但熟悉陆追的朋友都知道,他做任何事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几乎没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开一个不错的酒吧,是他留学那几年时产生的想法。
和爸妈的矛盾,也只是这个计划的驱动力而已。
而这么多年下来,他将“云顶”平稳地经营了下来,在行业内也有了不小的名气。
年轻人都爱去,安全有保障,气氛好,能玩得尽兴。
倘若不带偏见地去看待这件事,他这些年其实事业做得不错了,赚了不少钱,积攒了不少人脉。
他放手一搏后的一切体验和感悟,要比那些疲于奔命一生的人更丰富。
但,和酒色财气相关的行当,自然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其中的渠渠道道太多了,只顾闷头往前扑当然远远不够,更重要的是,要有敏锐于常人的观察力,和与人打交道的圆融:
如何在同行业竞争中维持稳定,怎样避免流失老客户,怎么做才能不招致祸患……
说明白一点,除了要有一点做生意的小天赋外,更重要的是要做到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这些年来,因他稍有了点成就,耳边自然也听过不少甘言好辞,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就算作“成功者”了。
因为光鲜始终只是表面,人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战场。
他的战场,或许就是和家庭的“拉锯战”了。
得知陆追开酒吧的消息后,他的父母愤怒失望至极,一年两年避而不见他。
但做父母的,不可能永远都不见自己的儿子,时间长了,陆教授和谭女士也逐渐由最开始的失望和愤怒,变得平静了起来。
谭女士甚至开始觉得,这个消息,比起当时德育主任给她打电话时说的内容,要令她好接受得多。
只是这两桩事情叠加在一起,于她而言,是成倍的忧心。
在第二年的春节,陆追提前跟他们打了电话,说自己和朋友去外地旅游了。
但在除夕夜里,谭女士站在窗前看烟花的时候,不经意间看了眼对面楼下,看到一个极像他儿子的黑色身影。
他在楼下台阶上坐了片刻,然后离开了。
那一刻谭女士的心变得出奇的软,她只觉得,楼下是她心爱的孩子,不应该在这样一个热闹的阖家团圆之夜,给父母打了一通不回家的电话后,又孤单一人坐在楼下。
既往的指责和怨怼,好似都于心中消散了。
说到底,她的孩子有什么错呢?
第二天,谭女士就主动给儿子打了电话,也是两年来的第一次,问他要不要回家吃顿饭。
父母与儿女之间,多的是这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有些事情可以妥协,比如今天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菜;有些却无法妥协,比如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而他要往何处去。
性取向,就是一辈子也无法妥协的事,它是一个之所以作为自己的组成部分。否定了它,这个人又将如何自处。
人生短短几十年,除了这一生,没有别的生命。
如果不想让他人在某些事上对自己报以不切实际的期待,那么最需要做的不是去说服他们,而是想方设法让他们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