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刀子一样的凌冽寒风,有迷蒙到看不清前路的风沙,有忽冷忽热的突如其来的暴雨和洪水。
可那里也有一座有一座远征军的据点,有晨练时士兵们兴致高昂的歌声,有玻璃上一片又一片滑稽又可爱的窗花。
江瑜就像是玻璃房里珍贵又娇嫩的那一朵玫瑰,仰望着玻璃房外自由自在的野花野草。
而困住他的那座牢笼,叫宴南城。
那座无形的屏障困了他一年又一年,困住了他整颗心。
一叶障目。
江瑜甚至开始有一丝感激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匿名消息。
感谢那个神秘的,看不清目的的人给了他看清眼前的alpha的机会。
江瑜面无表情的站在一片黑暗中,眼底划过一丝自嘲般的笑意。
他早该认清了,宴南城,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再见。”
江瑜薄唇微启,在宴南城看不到的地方,他面无表,又珍而重之的轻声呢喃。
像是说给紧紧环抱住江瑜的alpha,又像是说给那个优柔寡断的,不愿意抽身而去的自己。
……
回程的路上,江瑜是被宴南城抱上飞行器的。
beta像是有些累了,身子刚一沾上飞行器柔软的座位,立马陷入了沉沉的深眠。
宴南城静静看着身边安静睡着的,苍白虚弱的人,只有在这种时候,宴南城才能从江瑜身上看出一点江瑜曾经有过的,那种温和又毫无防备的样子。
宴南城贪恋的望着江瑜的侧脸,大概是飞行器飞的不甚平稳,beta的脑袋靠在座椅上摇摇晃晃,眉心也微微的皱了起来。
于是宴南城轻轻的,一点一点靠近了睡梦中的江瑜,他像是背着大人偷糖吃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控制挪动身体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控制动作的幅度,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将beta无知无觉的头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在那一瞬间,宴南城几乎是心跳如擂鼓的,控制不住的望着近在迟尺的江瑜。
天边星河流转,飞船内却暖意融融。
宴南城鬼使神差的低下头,魔怔了一般紧紧盯着beta红润饱满的唇瓣。
他想起那个夕阳下未能成行的吻。
想起beta后退时眼里如梦初醒一般的光芒。
但仿佛又有了一股更加强烈的,强烈到然他几乎心肝脾脏都要烧灼起来的热意,在身体里拼命的叫嚣着,呐喊着,迫使着引诱着宴南城一点点低下头,去触碰那两片柔软的薄唇。
即便是一个偷来的吻。
但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江瑜的前一瞬间,beta忽然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程雁……”
一声呢喃般的叹息响起来,江瑜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眼尾甚至带上了星星点点的湿润。
宴南城就像是如遭雷击一样,那些叫嚣着想要索取的烈火被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一点点浇灭,粉碎,只剩下一片灰烬般的茫然。
程雁。
江瑜声音中的温柔眷恋,江瑜一次次的退让,江瑜望向他时眼底星辰一般煜煜生辉的光芒。
他看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是程雁。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
宴南城瞳孔猛地睁大了。
那双让无数男女艳羡的,墨蓝的眸子难以控制的一点点泛起红意。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偏过头,退开了身体。
所以宴南城也没有看他,在他偏头的那一瞬间。
江瑜一点点睁开了他疲惫的眼睛。
……
江瑜出院了。
这是宴南城告诉他的。
江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晏家的医院来到一间被称为宴南城的家的房子里的。
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和那一朵仅仅有一面之缘的,堪堪绽放的孤独的花枝说一声再见。
宴南城像是没有听见过江瑜在夕阳下的那一句“放我走”,他像是平常一样温柔的给江瑜端上一碟精致的午餐,陪江瑜歪在阳光落下的花园里看一下午的诗集。
出乎宴南城意料的,江瑜没有冲他发火,甚至没有任何不满之类的情绪。
就好像是订婚宴上的那一声枪响带走了江瑜所有的生气和情绪。
他不哭不闹,无悲无喜。
任由宴南城为他披上厚厚的外套,给他腿上搭上柔软的薄毯,任由宴南城轻轻抱着他从阳光普照的花园回到那张柔软的大床,任由宴南城给他插上一根又一根监测他心脏状况的管子,任由宴南城低落又小心翼翼的红着眼眶看着他心跳中平缓的,不规则的波动。
就像是从一个玻璃房子来到另一个。
窗外的阳光再温暖,也没办法带给江瑜一分一毫的温度。
他像是失去了养分的玫瑰。
即便宴南城再绞尽脑汁,再精心养护,也避免不了一天又一天的衰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