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34)

这恼怒的一眼,却让晏如陶放下双臂,他觉得心中痛快舒服许多。

明明从小就是暴脾气,偏要装什么端庄淑女,或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或是忍气吞声装大度,何苦呢?

此时阿鹭没忍住被挑衅,露出了狐狸尾巴,像是自己冷不丁窥见她面具下的真面容,且还只有自己一人发现。

他确有几分得意。

李擎被架上火烤,只得使出拖延之术——“你容我回去准备准备,三日……不,五日之后,在我家庄子比试棍法。先说好,点到为止!”

“凭什么在你家庄子?”阿鹭不肯让步。

“若是在林家,我们不便进去,如何做见证?”晏如陶一眼看破李擎怕丢人的想法,顺水推舟堵住她的话头。

唐愉连忙说:“阿鹭,我还没见识过你的身手呢!”

阿鹭缓缓点头,眼睛却紧盯着自恃高明的晏如陶。

越看

,他越是一副开怀的模样,真叫人恼恨。

下午登完卿玉山,风景也不过尔尔,打马各回各家,只有晏如陶被李擎留下。

“知道我为何改口说五日后吗?”

晏如陶嘲讽道:“临阵磨枪,多两天也好啊。”

“非也非也。”李擎摆摆手,“后天是阿鹭的生辰。哪有前一日给她过生辰,后一日就打起来的道理,所以我才宽限了两日。”

晏如陶拍了下他的肩膀:“糊弄别人就算了,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一,我不跟她比枪法,比棍法。二,我不跟她在地上比,在马上比。”

晏如陶挑起眉头看他,想了片刻:“棍法,比较容易点到为止,你不想见血我理解。可是马上……我知道你骑术不错,可她在巍州长大,北方土地广阔,又多好马,她今日骑的白马就不逊于贡马,自然也是从小练的,你哪来的信心?”

李擎笑得狡黠:“我听阿娘说过,舅母只允许她在后院练练棍棒,不让她出门跑马。那匹白马是她八岁时我阿舅送的,为了这事,我舅母还闹了回脾气,觉得舅舅纵着她。若不是之后出了那事,我舅母根本不会放开让她骑马,所以满打满算她骑马也不到两年。”

晏如陶站住:“之后出了什么事?”

李擎意识到说漏了嘴,但又不想撒谎骗他,半张着嘴愣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我阿娘不让我往外说,但我觉得和你讲讲也没什么

问题。”

这一说,就说到林雪青亲自来催他们吃饭。

“婢子来请了三遍,我也没瞧见人影。你们聊什么呢?”

李擎心虚,看看晏如陶。

“今日登山看见的风景好,在说下回去哪里游览,一时兴起就忘了时间。”晏如陶解释道。

坐在饭桌上,他吃什么也不觉滋味好,脑子里还在回想方才李擎所说阿鹭三人遇险的事。

当时她刚过八岁生日没多久,同自己初遇她时年纪差不多。自己那时莽莽撞撞、磕掉牙了都想大哭,可她经历的是生死险境,还带着两个稚童。

不得不说,听完这个故事,他心里对这个小女郎多了些敬佩,叹她有勇有谋、冷静机敏。

在经此大难后,她还不愿立刻返回巍州养伤。平常人家的小儿女获救后定想立刻回到耶娘怀中,可她却坚持祭拜丁家大郎,又妥善安置了丁家人,可知她知恩图报、有情有义。

性情难移,她骨子里想来仍是这般坚毅正直,若大大方方行事,自己定愿与之相交,究竟为何要假模假样呢?

吃罢饭,李擎送他出门,他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阿鹭武艺过人,性子刚直,若是个儿郎,早就与我们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李擎看着他,表情是少有的严肃认真。

晏如陶点点头,等着下面的话。

李擎却知道他没有听懂。

“她‘若是个儿郎’!”李擎重重地讲出这句话,“可她不是。”

晏如陶怔住,皱着

眉,迷茫又困惑。

“不是儿郎又如何?淳筠也是女郎,不也和我们常在一处吗?”

“淳筠是什么家世,我们又是什么出身?”李擎直白道出根源,纵然知道晏如陶不看重这些,可确是避不开的事实。

他接着说:“世家结交权贵,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寒门女子做这些事,向来为世家耻笑,宫里的例子还少吗?再说,唐愉有这样的家世,在旁人面前仍要装作乖巧文静,不就是为了符合自己的身份地位?你想想阿鹭入学第一日的事,她哪里敢随着性子来?”

“因为是寒门,因为是女郎,她只能掩饰性情,免惹祸事、免招指摘。武艺再好,她也只能在后院内宅里和亲人比画一二。再大两岁,怕是连阿鸿表兄和我,也不便和她近身较量。”李擎想到阿鹭今天见到兄长天真烂漫的模样,鼻头有些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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