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鹭讲完,贺宁一时没缓过神来,这还是那个鲁莽的女儿吗?
贺宁总还记着她幼时闯了祸一脸倔强不服气的模样。但一细想,也过了三四年,如今阿鹭都快和自己一样高,况且中间又经了多少大事……
贺宁一把搂过阿鹭到怀里,手摸着她骨架初显的肩背:“我们阿鹭长大了,真是冷静机敏。”
林济琅在一旁看着相拥的母女俩,心中也感慨万千:官家拿定了主意,可世家们偏要拦上一拦。自己被架在火上烤那是没法子的事情,去年在巍州收到官家回信就想到有这么一天,可这群人竟还想把火星子溅到阿鹭身上。
他站起身,振了振袖子,目光锐利:“阿鹭不过是前几日从我和阿鸿这里,东问一句、西听一嘴,都能猜个囫囵,可见悟性不浅。走,我们去书房,我把这两年的事情掰开揉碎了和你讲个明白!”
阿鹭眼睛一亮,
这是今日最大的收获了!气到那个县主不算什么,她不过是个传声筒,声色俱厉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否则也不会被自己两句话一吓就乱了阵脚、溜之大吉。
贺宁将这斗志昂扬的父女俩一手拽着一个:“先给我吃饭!吃完了没人拦着你们俩秉烛夜谈!”
第十二章 转任台郎
(十二)转任台郎
六月初二,碧蓝的天空里一丝云都没有,正午最为炽热的阳光还没到来,阿鹭练功已近力竭,坐在檐下喝了两碗冰镇酥酪,倚着廊柱听屋内阿娘和姑母的闲聊。
临水的逸竹轩敞着门窗,婢女们手中的纨扇不曾停歇,可贺宁仍是心中燥热。
“我看呀,你是习惯北边的气候了,这才刚入伏呢,你这汗就没停过。”林雪青笑道。
“这宴席不得不摆,玉平前日见过主上回来,说还得热热闹闹地办,尤其是熹平长公主那边,须好好上门去请。你与长公主熟稔,可不就请你出出主意,长公主平日喜好什么?”
“阿兄做了台郎,那些人终没如愿,咱们是得好好庆祝一番。长公主既愿做递梯子的人,你就不必担忧。她好风雅,古籍字画一类皆可。”
阿鹭转转脖子,想着阿耶这几日与自己说的。
朝中设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台,中书监令草拟诏令、策划国政,门下侍中备切问近对,拾遗补阙,都是核心机要的位置,皆被世家把控。
尚书台中,设尚书令而常缺,由丞相孙衍录尚书事。尚书台左右仆射分别为京兆沈家的沈钦和清平冯家的冯谅,皆为挂名。沈家是襄王的姻亲,沈钦也就是宜安郡主和秀仪县主的亲阿舅。
仆射之下,就是阿耶要做的郎中。
时人崇尚清谈,不喜经国之事,世家大族中的子弟,都以做尚书郎为耻辱。
高门不屑任尚书台的职,就任者也不办事。因此尚书台中的令、仆射及郎中多不奏事,但活儿总是要有人干的嘛,日常事务就交给寒门出身的令史去处理。
即便如此,世家也不愿将他们耻于就任的郎中轻易放给阿耶。
其实,就职位本身的品秩来说,阿耶曾任刺史,立功之后当尚书郎还是委屈了他,但能以寒门出身入省台做郎中,又有一重意味。右仆射冯谅年纪也大了,阿耶是有机会继任的。
世家也是看清了这一点——尚书令缺任的情况下,仆射之位等于副相,他们决不能容忍寒门跻占。
但阿耶说,世家并非铁板一块。
河东聂家、京兆沈家、安陵唐家绵延兴盛数百年,是公认的三大家。庐阳孙家因孙衍重新振兴,近年时人多称有四大家。
或许是因为孙家曾经没落过,对于出身寒门的人,并未像其余三家一样多加排挤。孙丞相长女孙涵嫁给唐家长子唐岐后,似乎也将这个态度带到了长房。他们的长女唐愉、长子唐忻都与寒门子弟有来往。
稍次一些的,就是邯郸辛家、清平冯家、柳州萧家之流。其中辛家算是较为亲近寒族的,从勉勤书院中有少量寒门子弟便可知。
再就是像阿娘的母家——庆州贺家之类,曾经辉煌繁荣过,但如今已是处于世家与寒门间的尴尬地位,尚且自顾不暇,对于政局中初显的争斗态势自然无足轻重。
寒
门出身的新贵里,以薛翰、程敏和阿耶为首。
三人得主上青眼的缘由皆不相同。
薛翰乃薛贵姬的兄长;程敏是主上潜邸亲信出身;阿耶则是做南溪县令时治理有方,改河道、建堤坝、抵寇乱,美名传到了京城,任期满时得主上连着三日召见,擢为蕲春郡守,六年后出任巍州刺史。
在士族眼中,程敏身为旧臣不好针对就罢了,薛翰只是个靠妹子才出头的外戚,阿耶则是专营俗务的乡下佬,皆不堪与他们站在殿中共议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