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气,疲累便涌了上来。
“阿鸾,你穿得太少,夜里当心着凉。我明早再来看你,你……你等我。”
好一番软语温言,好一个痴情郎君。
她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身影依依不舍地离去,满心恼恨。既非良配,何故伪饰欺蒙?
她做惯了被呵哄照顾的幺女,头一次生出不顾一切的维护之心,却被怀中毒蛇反咬一口,这半年来时常为此感到羞愧又不平,常怨自己有眼无珠、真心错付……
可她如今对他的伎俩心知肚明,绝不会再为他的“柔情蜜意”倾心,眼见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只觉腻烦嫌恶。
斩断前缘,只把他看作当权者,心中便坚定许多,毕竟她还有兄姊要保护。
不知凌赫是否与那人说过兄姊身在钦州之事,明早见面她须得探探此事的底。
可刚刚安寝,她就被一阵叩门声吓得坐起,可一看身影高大魁梧,便知并非那人,稍稍松了口气。
“小娘子,在下有要事,关系到你兄姊的性命。”
阿鸾听见这话,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她赶忙点起架子灯,又穿好衣裳、披上裘衣,给他开了门。
“小娘子放心,主上在府衙之中,在下不敢冒犯,长话短说。”
阿鸾见凌赫肩上、帽上覆盖了一层白雪,想来是在院中独立良久。
他从怀中拿出一枚交叠的巾帕放在桌上:“这是雷公藤叶根熬炼成的药粉,寻机下入酒菜之中,届时我保你平安归家。
”
“主上私自离宫,所带侍卫数量必然不多,否则早替了这院中的护卫。中郎将若想弑君,何须借我的手?”阿鸾冷冷看着他,“除非……是随你一道前往巍州议和的士兵,你如今使唤不动了,难怪急得站在院子里淋雪。那你又如何保我归家?不过是哄我下了药再搭上性命。”
凌赫这才发觉小觑了这女郎,今夜突遭剧变却并未哭哭啼啼、恍然无措,心思还能这般细腻机敏。
殊不知恨意最能催人成长。
“你若不照做,明日就会启程回宫,莱阳府和凌霄关的军队也会开赴巍州。届时莫说你兄姊,还有你耶娘、你姑母一家,都将进退无路。”
阿鸾牢记着阿姊、姊夫曾说过他狡诈阴险,有意不顺着他的话。
“中郎将此话差矣。你之前拿进攻巍州要挟我来此,赌的是我们不知京中情形。可如今你失了兵权,京中情形利不利我巍州尚不可知,但绝不利中郎将。即便你此时去向主上禀告巍、钦两州现状,也未必会有军队北上,南北局势并非在中郎将掌控之中。”
她见他神色冷漠,有些回避自己咄咄逼人的眼神,便知自己猜对了几分,胆子也大了些。
她捻起桌上巾帕,接着说道:“这服药……我先收下,中郎将不妨说说自己近年来两面三刀背后的用意,毕竟要我拼上性命与你勠力同心,不好叫我两眼一抹黑吧?”
凌赫坐在桌前,身后的
架子灯映着他的身影,他一半的脸没在黑暗中。
“从前你阿姊问过我,好似你姊夫也问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走投无路,倒被你个小女郎逼问。”凌赫肩上的雪化成水,濡湿了一团。
他抬起疲惫的眉眼看向年轻稚嫩的阿鸾,仿佛看到廿年前年华正好的两个妹妹,嘴角甚至挂了丝笑意,却仍不愿将这三十余年的苦痛轻易道出。
沉默半晌,他只说道:“既然药你已收下,做与不做皆由你。提醒你一句,先前是孙淳要我带你回宫,你好生想想。”
“孙淳”二字令阿鸾心中再起波澜,他必定会拿旧事威胁自己为他所用,如何令她不恨?她似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人人都想分食,图色也好,谋权也罢,都是看准了她孱弱无力、难以反抗。
待他起身离开,阿鸾关上门,慢慢将那巾帕裹着的纸包展开,凝望着它出神。夜深风急,一根松枝禁不住积雪,断裂坠落,无声没入及踝的雪中。
沈钦得知皇帝私自离宫后怒不可遏,将手边的青瓷鸡首壶掷在地上:“果然是个扶不起来的!”
他原以为经太后言语一激,皇帝昏了头,会赏给林家高官厚禄、封她做一等夫人作为补偿,必惹得士族不满,届时再抖搂出孙淳是背后之人,借众怒来打压他。
谁知皇帝还当自己是钟情赤心的小郎君,心血来潮竟抛下有孕的皇后赶往莱阳府亲迎林翎!
他咬牙切齿
,问沈后派来的翠蝉:“殿下身子可还好?让她切莫为那混账伤怀气恼,保重身体最要紧。”
“回中书令,殿下并未烦忧,命奴带来两句话。”
沈钦挥挥手,连独子沈权也一道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