棵香樟树旁停下,怕扰了院中的人。
利落的束发,简便的衣袴,生风的棍法,和记忆中的那个一身褐衣的小娃娃重叠在一起。
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无忧无愁,晏如陶是个不怎么记仇的人。
他看着雪中一招一式练得认真的小女郎。舒展挺拔的身姿,行云流水的招式,赏心悦目,只想着这白雪红衣的景象该画下来。
可这一幕很快就被打破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进院子的李擎看到阿鹭一愣,喊道:“阿鹭!这么冷的天,快进屋!”
他扫了圈周围,找到树后一脸郁闷的晏如陶:“你也不等等我。”
晏如陶白了他一眼,理了理衣袖,踱步到庭院中间,对阿鹭抱了个拳:“在下熹平长公主之子晏如陶,小字适之。方才不忍打扰小娘子练武,并非有意窥觑。”
只见阿鹭将棍立在身边,严肃的模样和小时候真是如出一辙。
晏如陶心中有些发虚,想起自己这般贴上来说话,也和从前一样,不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转念又一想,都不是无知孩童了,这次自己正大光明来做客,总不至于……
“林翡。”阿鹭一颔首,也不多言,扭头对李擎说,“我这一身不便见客,先回房了。”
紧张到屏息的李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也想起来几年前拉架的事情,生怕情景重现,连忙点点头,然后拽着晏如陶往正厅走。
“你忘记小时候磕掉牙了?还敢往她面前凑
!还‘窥觑’?哪学来这些词……”李擎后怕地念叨着。
晏如陶却满不在乎地说:“她还告诉我名字呢,说不定根本不记得旧事。那时她才几岁?小孩子一个,定是忘了!”
李擎张了张嘴,想说这表妹可不是普通小孩子,又想到那些事不能随便讲,只得咽进肚子,叹了口气。
赵二娘子带人奉上了点心酥酪,向晏如陶行礼,笑道:“有两个月未见到晏郎君,又挺拔了不少。”
说罢示意人添上新炭,又对李擎道:“大郎君,您和晏郎君跑马回来,这肩上都濡湿了。庄子上也有新衣,天寒地冻的,还是换换吧?”
晏如陶见她看向自己,摆摆手,端起一碗热酥酪饮下:“我不碍事,阿岭你去换吧。”
李擎也嫌麻烦,对赵二娘子摇摇头:“不必了。耶娘虽是坐马车,但是比我们先出发,也快到了,下学时阿峻就嚷着肚子饿,今晚吃什么?”
“鱼鲊,拌芥菜丝,羊肉锅子,炙子鹅,炒菰笋,酥藕盒,瓠脯鸡羹,鸭饼,还有新到的柑子。”
李擎点点头看向晏如陶:“知道你爱吃鱼和藕,现今冬藕正鲜甜。”
晏如陶笑了笑,将骑马时收进怀里的玉佩取出来,低头一边系在腰间一边道:“在你家比在宫里都舒心。”
赵二娘子满脸堆着笑,俯身行礼退了出去,李擎接过话头:“昨日进宫,谁给你气受了?”
只见他撩起眼皮瞥了李擎一眼,又
垂下头理袍子:“谁能给我气受?不过是……”
“表兄,晏郎君。”
阿鹭这出现的时机恰好,巧得让李擎笑得被点心渣儿呛得脸通红,还龇牙咧嘴冲晏如陶抛去一个眼神,暗示“能给你气受的人来了”。
晏如陶却没看明白,只是嫌弃他一脸狰狞。
但这人转脸就带笑对阿鹭点点头:“林大娘子。”
阿鹭眉心一跳,对这称呼有些不适应,可晏如陶浑然不觉,笑得越加温和,看向她牵着的两个小人儿:“这是阿鹤、阿雀?”
他看着这两个眉目相似的稚童,一个穿着水红色的小袄,一个身着湖蓝色的袍子,衬得小脸白白嫩嫩。
他越发心生喜爱,冲他们招招手,低下头想从锦袋中寻些饰物送给他们。
翻找的间隙抬眼看,却发觉他们俩正往林翡身后躲,他以为是怯生,连忙整理好表情冲着他们笑,在李擎看来甚至散发着“慈爱”。
“我是你们表哥的至交,三四年前你们还在襁褓时我就见过。”
李擎饮下两大口酥酪,喘匀了气,心里暗叹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阿鹭脸色已经沉下来了吗?
耶娘马上就要到了,万一阿鹭和阿适起了冲突,倒霉的还是自己。
于是他蹲下张开双臂:“来,表兄跟你们说说晚上吃什么。”
阿鹭挑挑眉,纳闷他哪里来的自信和稀泥。
阿鹤、阿雀抬头看看自家阿姊的表情——懂了,站在她身侧继续不动。
李擎暗自
叫苦,看来今日他们俩都要下不来台了,但仍不愿死心,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才几日不见,不记得表兄了?”
阿鹭只觉没眼看,突然身后冒出来一声“抱”,一个身影蹒跚着向李擎走去,把他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还是自己亲妹妹好:“阿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