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动静,阵仗不会小,对付阿兄至于如此?
直到她被架到凌霄台上,竖写着“凌霄”二字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不止,她在灯影绰绰中看见不远处阿娘和阿鹤的背影,脱口喊道:“阿娘——”
自打见过阿鹭,贺宁这四天来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女儿,好歹阿鹤还在自己身边,阿鹭孤零零地被关在哪?有没有吃食?有没有人为难她?
听见女儿的呼唤,正揽着阿鹤的贺宁立即转过身来寻,心中大恸。她向来意气风发的长女,病容憔悴,身形虚浮,正被托着向前走。
贺宁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搂住女儿的肩:“阿
鹭、阿鹭,哪里疼?告诉阿娘……”
阿鹭还没开口,贺宁就被人架开,阿鹤也被人钳住了肩膀,只能在原地高声喊着“阿姊——阿姊——”
冯悉心里正恼,这高声叫嚷、又哭又闹的情形更令他烦躁,喝道:“都给我闭嘴!老老实实待着,否则全都束手吊在城楼上当箭靶子!”
阿鹭含着泪,冲阿娘微笑示意,让她不要担心。又看向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阿鹤,上次匆匆一见没能细看,好像长高了些。
紧接着,有人来捆他们的双手,捆好后被搡在一旁,等待冯悉的安排。
这一幕,站在角落的晏如陶只能默默看着。
他不敢一直盯着阿鹭,看一眼面容,别过头细想她的眉眼鼻唇。
再瞥一眼,才又看清她嘴唇上干涸开裂的纹,眼眶里噙着的泪。
兵临城下,一发千钧之刻,关系她同家人的生死,怎能分神?
他忍住忽然涌上的鼻酸,强偏过头去看关外的星火遍地,不远处的大峪河上串起一排火光,映照出庞然战船的轮廓。
战鼓声急促起来,火把离凌霄关越来越近,冯悉下令向有火光的地方射箭。
射过三轮,关外士兵们前进的步伐丝毫未被阻滞,冯悉察觉不对劲:“射火弩!”
晏如陶在角落里探出头去看,随着火星子坠落,隐约看见士兵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擎着十字火炬。
冯悉大喜:“只有这点人,难怪射不中。开城门,迎击之!”
又清
了清嗓子,带着几分自得,同不谙兵道的聂然解释:“这‘十字火炬’是将火把两两交叉绑住,用手握住一头,其余三头点上火,分散站开,一人就可变作三人,显得人多势众,是夜里行军的蒙蔽之术。”
“连这种伎俩都使出来了,看来雍州士兵和水师也不肯出力,都猫在后面。”聂然说道。
林翡未曾站到城楼边,看不见底下的情形,只听见冯悉的命令。
她心想:阿兄带的人少,用此计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战鼓声响了这么久,冯悉竟未提前布阵以待?此时开城门,若是阿兄使诈,提前布了人手摸到城门外突袭……
她是阿兄一手教出来的,她能想得到,阿兄会想不到?
心头随着鼓点怦怦直跳,她只觉嗓子发干,屏息静待着城门洞开的那刻。
门后防御的沙袋被搬到一旁,高大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拉开五人宽的口子,手持盾牌的士兵们率先鱼贯而出。
凌霄关历经了大小战役上百场,城门外的阻滞陷阱也是多不胜数,由外至内设了铁蒺藜、鹿角木、陷马坑和护城壕,冯悉下午亲自察验过,因此才胸有成竹。
这等守城布置兵书里自然写的有,但林翡并未历经过攻守城关的战役,没见过实物,确实想得简单了些。
冯悉俯瞰,见手持火炬的人马被拦在铁蒺藜之外暂未前进,又命人传令:“让前锋休要急躁,先在壕沟里静观其变。”
说
罢,又叫军士们把林翡一家三口抵在城墙边,两侧有人举着腾腾燃烧的火把,好叫城下的林翱看个分明,有所忌惮。
那火把离林翡太近,烤得她面皮发烫,可后颈被人掐住,前身被压在城墙上,若是动弹挣扎,恐怕会伤及一旁的阿娘,只好蹙着眉头硬忍着。
她还在低声劝慰:“阿娘,叫阿鹤别怕,阿兄一定有办法的……”
冯悉见状志得意满,若是林翱知难而退,明日遣使者谈判便可不费一兵一卒。
传令的小兵还没下到城门口,忽地听见喊杀声震天,近在耳边一般,吓得不敢再挪步子,恨不得扭头往回跑。
城楼上的众人也是一惊,这动静就在脚下,听得出人数不多,却士气十足。
聂然不敢探头出去看,向后退了两步,两眼直勾勾地瞪向冯悉。
冯悉哪里还顾得上他的眼刀,急忙再派贴身的羽林卫下去探情况。
那人刚拱手抱拳领命,还没直起身,一支利箭倏而迫近——正中他颞部!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一箭射中聂然的青玉发冠,箭簇击碎玉石的声音在他头顶炸开,惊得他跌坐在地,高喊着“挡住我!挡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