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140)

晏如陶睁开迷蒙的双眼,望着宫殿的屋顶。

“您再等一等。”

“母后也这么说,可我有什么好等的呢?想大权独握的人不是我,却劝我等。”金乌缓缓坠落,有光爬上他的脚背,他慌忙退了两步。

“我昨日见过阿筠了。”晏如陶盘腿坐起,“她说,无才无德,怎敢忝做帝妇。”

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他接着说:“她要嫁的是五郎,不是新君。”

殿中只剩粗重的呼吸声,晏如陶终是不忍心,回过身去看,迎上一双通红的眼。

“我一直都是她的五郎,我也不愿如此……”他跌坐在地上,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若她肯等一等,不,她凭什么要等呢?自己又能承诺什么?明明连自身的命运都掌握不了。

晏如陶站起来,俯视着怅然无措的新君,抑住心里的怜悯,弓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她是个爱恨分明的性子,这最后两句实在冒犯。”

“你讲。”

“她说,‘这位子上去千难万险,下来还不容易?阿适,你一个字也不必带给我,我

有眼睛,我等着看。’”

这话似一道雷劈在新君的天灵盖上,震得他面红耳赤。

他这段时日所有的自哀自苦,在阿筠的这句话面前不堪一击。

他甚至能想象她仰头瞪着含泪的眼说出这话的模样,有怨恨,有不甘,还有对他仅剩的一丝期盼。

自古以来,权欲驱使无数人来争这至高之位,可从来没有人会拦着谁下神坛。

他反复叩问自己:真的甘心吗?有此胆量吗?

无数能令人信服的理由就在嘴边。可她那双聪慧冷静的眼似乎就在面前,他吐露出任何一个,都只能换来她的无言讥笑。

定亲数年,他曾经对这个未婚妻子毫不在乎。世家贵女他见得多了,个个端着架子,同这宫里的人一样虚伪无趣。

可与她相识相知后,相较下来更“虚伪无趣”的反倒是他。

如今,这份再难遇到的天然真挚正躺在他的手心。是鼓起勇气握紧,还是选择世人都会理解的那条路,将之抛诸脑后?

最后一丝天光消失,有宫婢点燃门外廊上的灯烛,衬得殿里越发昏暗。

他忽地笑起来,眼角含着泪:“寡人知道了。”

晏如陶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听得出他的语调,心头一沉。

他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陛下,我唤人来燃灯。”

普明寺的日子着实清苦,原本寺中的几名僧人都被遣散,寺中的存粮也不多。

近两百人挤在这寺里,即使日日薄粥寡菜,也撑不了一个月

不过女侍卫们和暴室宫婢们大多是穷苦人家出身,耕种采摘多少都懂一些,除了病着的安心休养,其余人都纷纷干起农活,垦地开荒,摘果挖菜,勉强撑到了六月。

薛银也不用人伺候,和林翡去后山转了一圈,发现不少草药,今日就带着人来采,留下阿黍在庖厨煮羹汤。

薛银,也就是薛贵姬,离宫失了位份,法号她更是嗤之以鼻,索性让林翡唤她本名。

当时林翡想了想,斟酌着问道:“楚地亦产银矿?”

薛银白她一眼:“我家往南二里有条漳河,盛产银鱼,我阿娘怀我的时候日日嚷着要吃。”

林翡讪笑:“难怪您和六皇子厨艺过人,原来是家学渊源。”

“什么六皇子,你叫他阿琅便是。”

“这……我须避家君名讳。”

“噢。”薛银若有所思,“那你叫他乳名阿黍。”

正在铺床的阿黍闻言回身尴尬地看一眼林翡,他是六月初二的大清早被凌赫送过来的,薛银她们自然是喜出望外。

林翡笑意盈盈去套凌赫的话,谁知那人持剑抱臂看戏似的,待她拉完近乎,冷笑一声转头就走,一个完整的字都没说,好生没趣。

和薛银抱怨了句,谁知反被她讥讽:“我问你药材怎么偷运出来的,你不一样只字不言?”

林翡面上一红,低声道:“能保下她们的命便好。”

除了与外界隔绝、久无家人消息令林翡有些不安外,单说此间的日子,实

在令人松弛。

疫病根除之后,林翡常在鸡鸣时领着众人练武。

暴室宫婢起初只敢从门缝窗缝偷偷看,后来她听说了,冲她们招招手:“当时就想招你们入训,可惜被阻拦,谁承想这份机缘倒在今日成就。”

白日里在田里劳作耕种,或是去山上挖药采果,夜里累了的早早安睡,也有人在院里乘凉时讲家乡的故事。

林翡抱膝坐在通铺的角落,听蒋二娘在拊掌唱着北方的歌谣,她说是从邻家被拐来的阿姊那里学会的。

这歌谣隐约听得出巍、钦地方的口音,用词也直白爽快,是唱给爱慕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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