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被这般一问,不知她是何意,只缓缓摇了摇头。
饮了两杯曲酒的林翡假作微醺,笑问:“那……桌上这么多郎君,可有阿姊看得过眼的?”
闻言,杨佩倒当真扫了众人一眼,举杯的、说笑的、默默吃菜的……
林翡知她不会正面作答,果然,她淡淡地笑着:“怎么,我有看得过眼的,阿鹭替我抢来?”
上回林翡一人喝了大半壶都没有醉态,杨佩怎会被她轻易糊弄?便打趣一句,想让她知难而退、休要胡言。
谁知林翡今夜像换了个人似的,平日的冷静理智全抛了去,信誓旦旦地对杨佩说:“抢!阿姊您开口。”
杨依刚同人讲完话,看堂姊和阿鹭正在耳语,连忙凑过来:“你们在说
什么?我也要听!”
林翡推推她:“你一个定了亲的小娘子,掺和什么?”
“和定了亲有何干系?”杨依一脸疑惑,“少糊弄我!”
林翡托着腮,笑吟吟地小声说道:“我们在说,桌上哪个郎君最合眼缘。”
杨依“噢”了一声:“这有什么,我那门亲事是我阿耶在我出生前就定了的,人我都没见过,不碍着和你们一起议论小郎君。”
林翡扑哧一笑,去揪她的脸:“我倒要看看你这脸皮是什么做的!”
杨佩轻笑出声,慢悠悠地对林翡说:“那我也来看看你的。”
酒酣兴尽,主宾皆欢,郎君们一个个脚下都有些不稳,唯有晏如陶还算清醒。那些骑马来的,实在不放心叫他们回去,由瑶华娘子安排宿在楼中。
这时候倒体现出有妹妹的好处。女郎们是乘马车来的,李擎、杨信同晏如陶道别后,各自爬上自家的马车。
车夫赵普是识得晏如陶的,搀完李擎后冲他躬身道好:“晏郎君。”
晏如陶想起那日在宫门口等阿鹭时的情形,笑着问:“赵翁近日可好?”
“多谢郎君惦记。”他张望周围,见林家的马车已坐上去三人,女郎正在和她们说话,关心地问道,“晏郎君是要怎么回去?”
李擎探出头,醉眼蒙眬:“阿适,你也上车,我们送你——”
晏如陶抿唇思索片刻后,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待林翡掀开帘子时,看见这两人醉倒相依,哭
笑不得。自家与长公主府并不顺路,若绕路先送晏如陶,返家时会误了宵禁,只好连忙下车让芙香楼的小厮骑马去长公主府递个口信。
马车稳稳前行,晏如陶在昏暗的车内睁开眼,喉头滚了滚:“阿鹭……”
“嗯?”
“我发帖子请人的时候不知有金桐小娘子献舞。”
她默不作声,晏如陶有些急了,生怕她越想越恼,说出一句“与我何干”,赶紧扶着车壁坐直身子。
林翡看到他坐起身,不自觉往后挪了一些,本来车厢也不算宽敞,更何况李擎还半躺在一角。
他摸索着想靠近一点,却又怕触碰到她,只得小心翼翼。
“是你摆宴请客,有没有人献舞,何须同我讲?”
果然。
他的心沉了沉,与阿娘商议之事如千里之行才刚抬起脚尖,他无颜对她如数告知,太似夸口。
“适之。”
他抬头看过去,只见她垂首把玩着什么,这般轻唤他的字,又给了他一丝希望。
“上元夜你说过不求回应,那么,此事也无须成为你的负累。”
他怔住,随即慌忙解释:“不!怎会是负累?你是……”
裙上纤髾挂住了他挥动的手,林翡探身捉住他的手腕,小声嗔道:“闹什么?”
她将左手把玩之物抛到他怀里,专心绕开缠在他腕间的飘带,如此亲密的距离和举动,让晏如陶不敢妄动,只能用右手去摸怀里那物件——心念震动,是山茶花。
他轻轻拢住娇嫩的
茶花,想着她方才倚着车壁捻着花枝转动的侧影。
“也不知手抖什么。”解开纤髾后,林翡嘀咕。
她理了理裙摆,说道:“我方才的意思是,你行事尽管按自己的章法来,不必多虑我如何看待。我从前请你援手,未曾求你认同理解,但你肯帮我,这些情谊我自牢记心间。往后你亦可自在行事,不必刻意因我更改。”
这几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他头顶,方才沸腾热烈的心顿时平静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若如她所言,做事无须束手束脚,固然便利许多。
可又不愿这般硬生生地将两人分割开,你是你,我是我,不过遇上事了搭一把手。
晦暗的马车里,他低头苦笑,感受着掌心里的柔嫩花瓣。
明明是他大言不惭,说不求并肩,怎么此刻又这般矫情?
“好。”他低声说道,缓缓递出那枝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