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一时语塞,不知该气儿子在学堂酣睡做梦,还是看在他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上先安抚他。
“阿娘,你还记得林家大女郎吗?”晏如陶皱着一张小脸仰起头。
“林济琅家?当然记得,你豁牙的模样想忘都难!”
长公主看到儿子被揶揄后气鼓鼓的脸,乐不可支。
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熹平大胆猜测:“梦里是林家大女郎在追砍你?”
她微微前倾身子,很是好奇。
晏如陶攒眉撇嘴歪着头:“我已记不清她模样了,只是有种感觉……一会儿觉得是她在后面追我,一会儿又觉得她是在和我一道逃命,总归是心慌得很。”
熹平示意晴芳盛了一碗清炖鸽子汤,放在了晏如陶面前。
“喝了定定神——要我看啊,你就是从前被她吓住了,留下心病。他们家明年开春也该回来了,到时我替你吓吓他家大娘。”
晏如陶哭笑不得:“阿娘,不过一个小女郎,哪至于劳您出面……”
然后看到阿娘一脸“这小女郎五岁就能把你吓趴下”的嘲笑表情,只得默默端起碗把汤喝了。
夏末的晚风吹进房间,带着花朵荼䕷的气息,晏如陶辗转难眠,不停地回忆梦里的场景,一颗心总是悬着放不下,那奔跑力竭后的胸腔刺痛感始终萦绕不散。
而此时的林翡三人正蜷缩在山腰一处凹
进去两人深、半人高的小洞里。
夜幕已来临,她紧紧搂着阿雀、阿鹤,方才的惊心动魄令她余悸未消。
当时,甩掉追兵的车夫听到马车内的哭声,回身撩起帘子,恶狠狠地威胁道:“给我乖乖听话,不然我先拿大的开刀。”
八岁的小女郎搂着两个稚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车夫想着他们也翻不起浪来,吓上一吓便放下了帘子。
马车颠簸着远离了打斗的地方,静得只能听见哭声。
车夫不知要将马车驾向何处,八成是匪窝,阿鹭想。
随着马车的颠簸,她一颗心忽上忽下,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她明白眼下无人相护,只能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坐以待毙。
马车内哭声持续不断,车夫被吵得烦躁,不停留意左右的动静,还得分辨方向,对身后毫无察觉。
突然,他觉得喉咙一凉,一息之后才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他借着朦胧的月光低头一看,左侧的脖子已被割开,血肉外翻,一只小手正攥着匕首还要扎向他的右颈。
他惊怒交加,挣扎着攥住那只手,将身后之人掼下马车。
仓促之间,阿鹭只得松开匕首,迅速蜷起身子护住头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住。
右上臂和肋骨痛得她冷汗直冒,喘息片刻后,她以左肘撑地,勉强跪着撑起身子,看见马车仍在向前奔驰,只是方向已开始偏离。
他掌不稳方向了。
她咬着牙,踉跄起身,摸
索寻找掉在地上的匕首,时不时抬头看马车何时停下。
弯月被云层遮住,马车的轮廓也快隐没在黑夜中。她虽心忧阿雀、阿鹤,但也知若无利器,再遇上匪徒便束手无策,只得按捺住焦急速速找寻。
终于,她触到了冰凉的刃身,一把抓起匕首柄、提起一口气便向方才马车的方向狂奔。
她动手前,小声嘱咐阿雀、阿鹤一直啼哭。两个小人儿看着阿姊慢慢靠近帘子,缓缓掀开,猱狞上前,片刻之后便被扔下了车。
他们二人扑到车门前大喊“阿姊”,却只看到她滚落车下消失在夜色里。
而那车夫换右手勒住缰绳,本来捂住伤口的左手转过来一把将他们两人搡进车内,好像还想张口威胁,却说不出话,急忙捂住汩汩淌血的伤口转身继续疾驰。
他们缩在马车角落,阿鹤摸着脸颊旁被车夫碰到的地方,腥热黏腻。
他颤抖着呢喃:“他流了很多血。”
阿雀继续哭喊着“阿姊”,阿鹤拉住她的手,让她停下啼哭,小声说道:“阿姊伤了那人,他流了很多血,我们……也得想想办法。”
车夫死命捂住伤口,估计着再过三五里又有人马接应,想竭力支撑。
但血从指缝中不停渗出,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只能背靠着马车时不时调整方向。
阿鹤感觉到马车慢了一些,透过帘子的边缝窥见那人精神不济,便拿过阿姊留在车中的长棍,觑准时机,同阿
雀合力将长棍捅向车夫的腰间。
虽然两个稚童力气有限,但车夫已失血过多,竟真被他们捅倒,歪着从左边倾下了马车。他的手还攥着缰绳,将马生生地拽得转了个大弯儿。
马嘶鸣一声逐渐停下,车厢歪斜,阿鹤也险些跌下马车,还好抓住了车厢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