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他怎么不回头看一看,怎么不去想想?
他把对妹妹的爱耗费在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身上,他的手沾满了亲妹妹的血!
逆旅,逆旅。
“你孤身一人,认不出自己的族人,可知道你的族人现在还可能是某个拍卖会的拍品!可你认不出。黎牧,你早就形单影只,早就被抛弃了!”
他真的是孤家寡人,是红尘逆旅,无人作陪。
江祝的声音如同魔咒在脑内挥之不去,每一个字都挖骨噬心。她知道说什么能刺激黎牧,也知道黎牧就算不想听也会一字不差地听进去。她也知道怎样能让黎牧走火入魔。
越危险,越能火中取栗。若是安安稳稳让黎牧夺走她所有的力量,那时才是真的求告无门。
江祝浑身哪一处都在痛,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发烧了,眼前迷蒙一片,对黎牧依旧不依不饶,“……我就是在刺激你,我就是在讽刺你。你不想听的东西,我全都告诉你。”
如她所想,黎牧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在整个大阵里唯二的生命里,江祝自然而然成了他想要杀死的目标。
地宫不稳,除了逐渐崩塌而落下的碎石,众人还听到了再清晰不过的鬼泣之声。江潇等人生出非常不好的预感,而下一秒自他们曾走过的入口,涌出了无数漆黑的影子,每个影子都有两只血红的眼睛,闪烁着不祥的光亮。它们挤在一起,奇形怪状,竟如一团随意揉捏而成的怪物,依稀可见每个影子扭曲的人脸。
叶纭纭猛地打了个哆嗦,“我们听见的不是假的……这里真的有鬼!”
流转之阵有黎牧在,这些鬼不敢靠近,而江祎这边就是令他们垂涎三尺的肥肉。众人纷纷运转灵力,同白云枝稳定灵力屏障,仍是被乌鸦一般撞上来的鬼冲击得手臂钝痛。
江祝被这数不尽的鬼刺痛了眼睛,她的视线转移到黎牧身上,又惊又怒,“你……你……红目鬼为枉死者,你怎会囚禁如此多的鬼……是你,你杀了他们!!!”
这其实只是江祝的猜测,但如此大规模的红目鬼,连人形都没有了,该是用多少年,又是用了怎样的法子,才将那些轻如鸿毛、剔透纯净的灵魂活生生逼成这个样子!
黎牧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看起来如同狩猎的恶狼,“是……猜对了。他们本都该是暗渊鬼,可你这鬼王名不副实,如今他们听我号令,你又能如何?”
“你,你畜牲!”江祝攀着石台站起来,恨不能一口咬死他,“你……你为了一己之私,滥杀无辜,你……哈,你和黎黎,枉为兄妹!”
黎牧的怒火瞬间窜起来,阴冷道:“我现下取你性命,日后炼化你的身体魂魄,取得鬼冥,也是一样的道理!”
那双眼睛终于现出了鬼族应有的样子,碧绿得仿若翡翠,却在深潭里沉浸过,附着着一层黑蒙蒙的雾。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彻底变得狰狞,额头冒出四只尖角,瞬间就不成人形。
他感觉到了体内无穷无尽的力量,有了睥睨天下的能力。抬手间,泊羽雪山江祝曾有一面之缘的鬼刀凭空显现,陡然长了三寸,刀身生出利齿,升腾着黑焰!
黎牧手掌一松,逆风如离弦之箭般射向了江祝的心脏!
江祎无力支撑灵力屏障,眼睁睁看着那鬼刀直取江祝性命,嘶哑地吼道:“阿祝——!!”
“师叔!”
“前,前辈!”
江祝避无可避,电光石火间回到了那年猎场中大战赤瘤蛇,她被蛇尾袭击的那一瞬间,呼吸一滞。
这一击如破风,黎牧似乎已经看到江祝身首异处,满心畅快,但就在须臾之间,他的力量突然停滞,如同上了枷锁,沉重得难以调动。
他的视线里闪过一片玄色,幽蓝的剑影如流光,但力拔千钧,将受到他影响的鬼刀挑起。鬼刀偏离方向,直直没入石壁,塌陷了一片狼藉。
而那人不知何时拾起了江祝脱手的却安,踹开石台一剑劈下,石台上刚刚露头的一朵红色光影被当场斩成飞灰。
流转之阵立破。
再也没有那种力量流失的感觉,江祝一放松险些跌下去,转瞬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头脑昏昏沉沉,良久才看清来人的脸,因为紧张和恐惧而绷紧的面部曲线,刀削斧凿一样流畅,剑眉星目,染了一点血。
她安心地让自己放空一下,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你赶得及。”
天晓得叶淮赶到的时候心跳都快停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完成刚刚所有的动作,一点也不真实,现在江祝清浅的呼吸才让他一下子砸进了现实。
他也是浑身浴血,杀了一路赶回来,他的左肩只是草草点穴止血,却没有什么比方才更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