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阁没有备药的习惯,赤染拉着青芜钻出院子。青芜回头看时,江祝已经不在门口了,叶淮也一动不动地站在沧笙阁外。
赤染让青芜不要乱跑,自己急匆匆往药庐赶。青芜站在路边,之前噤若寒蝉的弟子们都钻了出来。
“青芜,小师姐生气了?”
“刚刚叶师兄的样子吓死人了,我们都没敢出来。”
“叶师兄怎么站在门外?小师姐骂他了?”
青芜苦着脸,“奴婢也不知道啊,小姐回来就关着自己,三公子外面拍门也不应,这才刚出来……小姐没有责骂三公子,但是应该是生气了的,都不让三公子进去。”
赤染回来得很快,药箱里瓷瓶碰撞叮了咣啷地响。她拉着青芜赶紧回了沧笙阁,江祝面无表情地接过药箱,令赤染青芜不必进去,示意叶淮进院,随手拍了一道光,沧笙阁声音再漏不出去一丝,从门口只能看见两人在院子中相对无言。
江祝虽然没话说,仍是细细地在叶淮的伤口上推开药粉,动作很轻,而后绑上了布条,丑是丑了点,但不影响活动。
叶淮就任由江祝动作,唇线绷直,目不转睛地盯着。
处理好了伤口,江祝慢条斯理地把药瓶白布都收起来,淡淡道:“我原以为,小祈有可能气闷,没想到却是你想不开,来我这里砸门。琢烟谷的教导,唳鹤庭的事务,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叶淮不说话,也不反驳,静静地坐着。
江祝啧了一声,“哑巴了?从小我就知道你聪明,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未必有你沉稳,这次小祈学乖了,你闹什么别扭?小祈懂的东西,你不懂?”
叶淮:“我懂。”声音低沉喑哑,像是嘶吼了数日。
江祝嗤笑,“你可真不像懂。”
他是真的懂。江祈明白的,他明白,江祈想不到的,他能想到。
之所以这么失态,只是气她从不肯与旁人商量,仿佛她做出的决定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至多请示江岚,而后就单枪匹马地闯,闯过了皆大欢喜,闯不过也不怨天道不公。
她看似最惜命,实则从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叶淮不说话,脸色差得可以。江祝手指轻敲台面,轻挑朱唇,“你现在便知……当年你不告而别,孤身前往唳鹤庭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叶淮猛地抬头,表情有些错愕,“……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哦,也有不一样,毕竟你做的是丢命的事。”
叶淮急了,“那时前路未卜,生死难料,我怎能……不对!你不要转移话题!”
“你怎能?你也知道你怎能。”
江祝语气柔和了许多,“我知道,你不是生气什么劳什子百家会审,你知道这是一条必走的路,你只是怪我自作主张。
“可是这个决定由我来做有什么不好?你们能狠下心送我上会审堂?如果我不去,琢烟谷会成为众矢之的,唳鹤庭也会被牵连。我去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必惹一身腥气。”
江祝自嘲,“已经有一个撇不清了,总不能所有人都撇不清吧?”
人人都有肆意妄为的权利,只是这权利用不用、怎么用、该不该用,从来都没有标准的答案,所以任何决定,没人能说出个理由。
叶淮知道江祝说的没错,若她不去这百家会审,不说其他人,单说她自己,就会被冠上通外敌的罪名,曾经惊天动地的一战也会栽在她身上。
对于一个始终不渝地以护佑苍生为己任的修士而言,这样的栽赃是对信仰的侮辱。而只要她敢出面,这些猜忌就会少几分。
他恨死了这种每次面对江祝都无力的感觉。
叶淮不由自主探手入怀,想拿那张帖子。
“还有。”
江祝眉眼一沉,便带了几分清冷疏离,“我不管你方才想和二叔说什么,都给我咽回去,半个字都不许提,否则,你我便是朋友都做不得。”
叶淮顿住,把脸撇向一边。
“说话!”
少年被吼得下颌一紧,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吐出来一个音。
“……好。”
江祝几乎没有凶过叶淮,如此疾言厉色也很少,吼完了也后悔了,又把声音放软,“你比小祈稳重,比师兄周全。世人都叹明月有窥天之才,我却信你有比天之能。阿淮,看清了前面的路,别走错了。”
江祝伸手拍了叶淮一下,笑得很放松,“哭丧着脸干什么,从小到大都一个德性。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自己去想,别再来砸我的门了。”
叶淮想,江祝也不总是那么聪明的。那结界虽难开,以他的能力,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的剑锋永远不会对准她,又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所以宁可自己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