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二公子在心底叹了口气,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了柜台上。他半眯起眼,眉头微挑,突然回了小姑娘一个不甚正经的笑容。
“我的病情除了问诊的大夫以外,就只能告诉我未来的娘子。如何,小妹妹现下就想听吗?”
韩二公子有副好皮囊,却也不是正统意义上清朗俊秀的少年郎。即使他眉眼精致,五官也周正的很,可配上那对狭长的眼尾,那张微微上翘的薄唇,整张脸却蓦然多了几分邪气。
小姑娘被他突然的举动惹的面上一热,慌手慌脚的从柜台里跑了出来,“我,我上去问问,您在此处暂等片刻。”
她说完,风一般的提着裙摆冲上了楼,片刻后又风一般的冲了下来,“程大夫此刻闲着,他请您上去呢。”
韩仰和小姑娘道了声谢,提步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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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摆设和一楼相差不大,只是原本放着药材展柜的位置摆了张长长的梨花木桌,一白衣男子端坐其后,见着韩仰进来,便放下手中毛笔,手掌舒展,对着面前的圆凳比了比。
韩仰顺势落座,视线在屋内绕了一圈,最终落在男子脸上。
男子瞧着和他年岁相仿,眉目清淡,是个疏离有礼的长相。男子见他不语,微微一笑,率先开口询问道:“在下程忻,是这家医堂的大夫,不知您身体有何不适?”
韩仰单手扶额,眉头颦起,露出个颇为苦恼又无能为力的笑容来。
“不瞒您说,我最近总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他刻意将话题往陆容的身上引,“听我远房表妹说,您最是擅长治疗这寝不安席之症,因此我便特地找来了。不知这病是否都是由同一根源引起?来您这儿求诊的人都是什么致病缘由呢?””
程忻书写脉案的手一顿,“远房表妹?不知您说的是哪位?”
韩仰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看来到您这儿的病人并不仅限于那几位常客啊。楼下那小丫头方才还唬我,说您不轻易接诊呢。”
程忻浅笑道:“她也没有唬您,我确实不轻易接诊。这医堂以抓药为主,问诊为辅,我学艺不精,不敢耽误病人。您还没说呢,您的表妹究竟是哪位?”
韩仰捏了捏眉心,右手在空中虚浮着随意点了点,“就那位嘛,身量纤纤不高不矮,平日里很爱笑的那位。”
身量纤纤不高不矮平日里又爱笑的姑娘一抓一大把,程忻敛了笑容,看了韩仰一眼,终于揭过了这个话题。
问诊的过程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韩仰从二楼下来,拿着张黄纸去找一楼的小姑娘抓药。
小姑娘利落的将药包好,一路将他送至门口,临了还不住的叮嘱他,“您记住了,这药要用文火来煎,水也要分次倒入,切记不可一次将水加满。”
她脸上显出些为难的神色,“其实我替您煎好也成,只是今日程大夫要亲自煎钱府的药,他用药炉的时候,旁人是不许进去打扰的。”
韩仰敏锐的捕捉到小姑娘话里的关键字,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连连颔首,提着药,对着小姑娘挥手告别,笑容满面的去解马匹的缰绳。
缰绳解开,韩仰背对着小姑娘翻身上马,随即卸下面上笑容。
二公子轻磕马肚,勒马走出数十米后,手臂一扬,将从程家医堂带出的药包尽数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他的直觉是对的,自第一眼见到程忻起,他便觉得此人不简单。半个时辰的你来我往,和陆容相关的消息他竟是半点都没探到。
韩二公子黑着一张脸,勒紧缰绳调转马头,直直奔向城门。
黑马昂着头颅,马蹄腾起,速度颇快的在街上穿行。程家医堂内,程忻始终站在二楼槛窗之后,透过半合的缝隙,看着韩仰纵马消失在安岭都尉府的城门口,这才一言不发的重新落了座。
韩仰方才一上楼时他便闻到了,这人身上沾着淡淡的药味,而陆容常年吃的,正是这几味药。
陆容甚少与人亲近,二人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够让韩仰沾上这一整日都散不掉的药味。
程忻从桌下带锁的矮柜中拿出厚厚一叠脉案,一页一页的翻动着。这都是写给陆容的方子,从两年前第一次为陆容问诊开始,他可以闭着眼背出每一张方子的内容。
“该替她写个新的药方了。“程忻垂眸,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
他提笔蘸了墨,直到墨点在纸上晕染出大片的墨渍都没能写出一个字。几个时辰前陆容来到医堂时失魂落魄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面色惨白,轻声对着程忻哽咽道:
“程大夫,他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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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韩仰赶在未时前回了驿站,他将马匹拴在后门,足尖一点,从窗户翻入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