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依旧在长空萧瑟的风中凄厉的响着,就像是一个人内心涌动着的澎湃戾气。
冉乐的身边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在那些原本伸向他的手一只又一只地坠下之后,人群也如起伏的浪花般一层一层地跪了下来。后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前面的人们口中喊着‘神明大人’便吓得神情一凛,紧跟着也跪了下去。
就连那凄厉的骨哨也不知不觉变成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迟疑哨声。
面对眼前这些人如同与自己隔着雾气一般的世界,冉乐没有给他们任何回应。他只是抓紧时间向那条旧船走了过去。
满身铁锈的船身,蓝色的漆起着皮,大块大块地脱落。冉乐和巴万一脚踏上甲板,那船晃了两下,显得极其不稳。
巴万一下冲到了前面,回头对冉乐说:“冉少你等我先进去看看。”
他说着便掀开了船舱的布帘,刹那间船舱里十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向他望来。他们无一例外全都瘦小又可怜,但是眼睛还是亮的,能看得出来这些孩子和那些躺在指骨小巷里的孩子有些不同,他们在这里似乎找到了支撑他们的精神支柱,不再是一棵棵无依无靠的浮萍。
船舱外,巴万撩着帘子没有踏进一步。冉乐站在他身后也看到了船舱内的情况。两人不由回头,向那哨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们都以为自己被那吹哨人给骗了,因为这里并没有冉启洪。
可就在这时,船舱里的一个两岁左右的黑人小男孩突然大声地哭了出来。紧接着,一传十,整个船舱里的小孩子都哭了起来。
冉乐和巴万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年纪大约有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突然在船舱里跪了下来,她说:“如果您真的是神明,请您一定不要带走我们的父亲。”
“什么意思?”冉乐皱眉。
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孩子们在说什么。
巴万弯腰,他伸手想要将那个哀求的女孩子扶起来,可这一举动明显令岸上的一些人误会了——
他们或许以为巴万是要带走这个女孩,人群中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一声尖叫,像是一个人被逼到了绝望的极点,正在撕扯灵魂时发出的那种极度痛苦的声音。
紧接着有人冲着那人大喊:“你的无礼将受到神明的惩罚。”
冉乐知道,他们这会儿嘴里说得所谓‘神明’就是指自己,因为他的指针之法令很多人失去了知觉,这是乞丐们理解不了的现象,因此他就在乞丐们那丰富的想象力作用下直接被神化了。
对此,冉乐已经无话可说。
他此刻向那个尖叫的人走了过去。刚刚还在围攻他的乞丐们,立刻主动为他让开一条路。
然后,冉乐就一眼看到了那个此刻正在尖叫的人——
他很消瘦。
皮肤苍白,没有血色,又布满恐怖的青筋。就像是在长年累月不见阳光的地下,刚刚爬出来的游魂。
他身上的衣物,一条一缕,破破烂烂。
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皮鞋,左边那只前端开了口,右边那只只剩一个底用一根皮条捆在了脚面上。
他右侧的眼睛用黑布系着,仅剩的左眼中此刻泪水盈盈,他跪在地上双手撕扯着头发昂天痛哭,望着冉乐的眼里是欣喜还有哀求。
这个人,是冉启洪,又不是。
冉乐看清他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中了定身咒一般停了下来。
他一步都迈不过去。
他那颗一贯冷硬的心,在看到这个人的一刹那,突然疼了起来。
而此时,位于船舱中的孩子们也突然集体爆哭,冲着那个男人大喊‘父亲!父亲!’
所有围在他们周围的乞丐全都低下头,露出了哀伤的神色。就像是在默认,今天的他们一定会失去一位重要的亲人。
“神明大人,请不要带走我的父亲。”
极其突兀的,跪在冉乐脚边的一个男子这样说道。
紧接着,更多的人匍匐在了冉乐脚下,说着同样的话苦苦哀求。
这令冉乐的胸口像压了越来越多的石头那般沉重。
隔着十步远,冉乐望着那如游魂一般的东方男子问:“你是冉启洪吗?”
“不是!”
出乎意料,那男子往前跑了两步,又停住。
他边擦着眼泪,边控制住了自己的某种激动,只咬着牙冷冷的说:“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巴万这时答道:“我刚刚只是想要扶她起来。”
所以有人一愣,随即都松了一口气似得,从地上抬起头来。他们看向冉乐,发现冉乐的眉头已经越皱越深。
冉乐依旧盯着那名独眼男子,同时递了一张冉启洪的照片给他,而后他用试探的口吻问道:“不要跟我说你不认识这个人,你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