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一根无形的绳子困绕着他,从头到脚,将他定在原地。
修士捋了捋脸上灰白的胡子,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他弯下腰在老皇帝身边低声说了两句,晋琅听不清。就见老皇帝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再看向晋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说:“状元郎看起来,是以孝为先,不愿向朕尽忠啊。”
少年不知人心险,身体微微发抖。他想逃,自然想逃,但又想起老皇帝先前所说,晋家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他身上。
晋琅并不宽厚的肩背被迫扛上了他几乎无法承受的厚重,他低下头,压着息叹出口气。
呼吸都沾惹颤意。
他冷静思考,怀抱着一丝丝渺茫的希望,希望老皇帝从他身上借的东西,是他可以承受的。
可怜少年勉强撑出一个苍白的笑:“陛下言重了,为社稷,为江山,晋琅…在所不辞。”
老皇帝很满意晋琅的回答,在前者示意下,他带着好不容易恢复行动能力的晋琅离开了凉亭。
接下来会被带去哪儿,晋琅不知道,他恍然间回神,身上的朝服被已经被扒干净了,侧过头,朝服就在几尺的地板上散乱地堆着。
他还没来得及想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腹部一痛!
剜心刺骨!
晋琅疼得几乎要喊出来,他剧烈的挣扎着,才发现手脚四肢被冷冰冰的铁链拴着,而那位仙风道骨的修士,此刻手中握着一把薄长的短匕,匕身上有一片薄入蝉翼的血肉。
是刚从他身上割下来的。
他忘记了自己挨了多少刀,有没有流泪,哀嚎是否透过沉重的宫门,传到廊外,被路过的宫人听见。
他只记得在无数次昏死过去,又活生生被疼醒的间隙中,好像听到了母亲的哭声,还有父亲跪在正殿老泪纵横同陛下说话,还有头发花白的祖母,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全凭着汤药吊命。
疼。
刀刃在身上游走,不疾不徐,割下他的血肉,平整的铺在案桌上。
他变得面目全非,却被老者用丹药,吊着一口气,死也死不掉,活也活不成。
非人非鬼。
他听见老者发出桀桀桀的邪佞笑声,视线被鲜血浸染,依旧能看清老者在割下他的血肉时,喉头滚动的馋意。
好像用了极大的忍耐力才克制住食肉的欲望,老者将血肉丢进一旁的炼丹炉里,潜心炼药。
他好痛…
真的好痛…
痛到连出声哀嚎,连奋起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不久前他尚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被削皮割肉,面目全非的怪物。
腕上的铁链叮当作响,晋琅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老者修士很诧异他竟然活着承受了凌迟之痛,他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夸只夸自己眼光不错,选到了一个好的丹引。他手中锋锐的短匕慢慢伸向榻上血人的胸口。
最后一下,他只需要取下心头肉和几滴新鲜的心头血,一切就都结束了。
晋琅也好像知道事情总算要走到尽头了,他混沌的意识甚至在期盼这一刻的到来,但他的内心又在竭力挣扎。
他想活着!
想好好的活下去!
可他知道答案,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帮他,没有人会帮他!
“咔…咔咔…”
在一片混沌中,晋琅听到了什么边界破碎的声响,这唤醒了他一丝清明。
对世界抱以绝望,血肉模糊的少年郎看见老者修士身后犹如一面铜镜皲裂,里头渗出些月一样清透的光。
裂缝越来越大,下一瞬,晋琅的视线被白光笼罩。
他亲眼见到一柄剑身鎏光的神剑穿透了老者修士的身体,温热的血泼到了他身上。
出剑者似乎怒极了,他向剑中灌注了浪涛般身后的法力,竟硬生生将那老者修士的身躯撕成了碎片。
血雾飞喷,晋琅发着抖,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恐惧。
他只瞧见白光中,一个修长的白衣快步而来。来者伸出手,却犹豫了,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不管碰到那里,都是不可避免的疼痛。
晋琅歪过脑袋,瞧着他眼眶发红的模样,喉咙里冒出几个轻快的笑音。
他说。
“师尊。”
或许是看错了,他在迴渊眼中瞧见一丝丝水意。
少年曾在无数个日夜中渴望生命,渴望有人能打开这扇门,让他死得痛快,或是…带他活下去。
但直至魔尊登上巅峰,每一个脚印都沁满了血,带着他的不甘和怨愤,一步一步攀爬,也从未有人真的出现。
谁都不曾知道魔尊过往是个爱哭的少年,他们只胆颤他的嗜血的残忍,并尊他为魔尊。
也从未有人再轻声唤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