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听懂了这话里意思。她看着贾珍。
这是宁荣两府里能和贾赦并列,最混账败家的男子。他沾染儿媳,纵使妻妹破坏离间荣国公府,但他于人情世路上机变,比贾赦还算多些好处。
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贾珍话里有别意,可态度着实谦卑,身旁的贾迎春还用那样祈求的眼神看着她,林黛玉移步下了脚踏,把空间留给太医,走到贾珍面前。
在这种时候,她忽然想起了林棠。
如果现在是姐姐,姐姐会怎么做?
“珍大哥……”林黛玉用平和不含怒气的声音说,“你说得有理,那就请大嫂子和二姐姐四妹妹也留下罢。”
“至于琏二哥和尤二姐国孝之中怀胎,你们故意气晕老太太的账,等老太太好了,咱们再慢慢的算。”她说着威胁的话,嘴角却慢慢勾起了笑意。
这些人是除了爹和姐姐之外,仅有的与她血脉相连的人。
但他们不配做她的亲人。
而她的身份早就比他们高出许多,所以她不用怕他们什么。就像她今天一直做的一样。
她只要保护好值得的人就够了。
贾珍面上的笑容一僵。
随即他说尤氏:“还不快去给禁卫老爷们安排住的地方儿?”
他又勉强撑着和林黛玉一笑,到底没敢再攀亲戚,也没敢多说:“那县君,我也先去了。”
给贾母诊治的御医是林黛玉请来的,正是和他们一起研制过牛痘的吴御医吴大夫。
吴大夫虽入太医院不久,但他在民间时便是苏州城内最好的大夫。在太医院与同僚互通有无两年,医术也当得起这“御医”两个字了。
林黛玉尚不知贾母是否想让荣国公府的事传出去,那与林家有旧交的吴御医就是给贾母治病最好的选择。
吴御医细细给贾母诊完脉,问过贾母的情况,来林黛玉面前回话:“老太太是怒极攻心晕倒,如今虽然醒了,身子已无大碍,可半月之内,不好再受任何刺激,否则恐怕于性命有碍。虽说老太太一向身子不错,但毕竟也是七十的人了,这人活七十古来稀……”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林黛玉眼眶一阵湿润,但她忍住了泪意,说:“烦您开两剂药,给老太太养一养罢。”
有林黛玉亲自和吴御医商议药方,贾琏没了用武之地。他又想去贾母床前看视,又不敢当着林黛玉的面凑近贾母,生怕得个没脸。
林黛玉拿了药方交给贾迎春,看贾迎春命人去煎药了,暂时没空理贾琏,忙来至贾母床边,看贾母一脸的疲惫虚弱,到底还好好儿的,终于忍不住哽咽:“老太太,今日我越权了,不但擅作主张,还……”
贾母醒了已有一会儿,早把林黛玉和贾赦等的对峙看着眼中,也听见了贾珍故意说的那些话。
她心中无比复杂叹息,抬起手,怜爱的摸了摸林黛玉的头发:“玉儿,你说罢,外祖母不怪你,外祖母还要多谢你,谢你救了我一命。若不是你来,不知我还能不能再睁眼……”
她说着,鼻尖发酸。
林黛玉便一面拭泪,一面从她听得贾母被气晕开始讲起。
她临时把姚曦调过来守好女医院,因女医院离不得刘司药张典药,便先派人去太医院请吴御医,又点了十二个禁卫过来。一入府,她就将贾赦贾珍等人一概轰出贾母卧房——因贾赦过于激动不肯出去,她让禁卫直接赶走他,还让他摔倒了——好让吴御医专心诊治。
吴御医又是开参汤,又是施针,救了贾母一整天,林黛玉就让禁卫守了贾赦等一整天。中间还再调了十二个禁卫来换岗守着。
“我越俎代庖,不顾长幼尊卑,得罪了大舅舅、大舅母,还有珍大哥和琏二哥。该怎么着,我自去和他们算。我只怕因为这事,他们恨我,更恨上您,再寻由头气您,我又不能日日在您身边陪着……”林黛玉只为贾母担心。
贾母听完,并不生气,反而笑了几声,说:“我虽没养出个好儿子、好孙子,幸而有你娘,还有你和棠丫头,也不算太不堪了。”
林黛玉忙说:“子孙不肖如何是老太太的错儿?我多说两句,便是有您几分原因,难道便不是外祖父、外太公没有教好儿子孙子的缘故?外祖父虽然去得早些,那时候大舅舅也是二十来岁人了,外头大事都能做得了主。他如今这般,只能说是他自己不向好处走,怎么怨得您呢?您把我娘和姊妹们都教得很好,大舅舅不懂事,实在怪不到您身上。”
贾母摇头叹道:“你大舅舅一直怨我偏心……我也确实偏心。我近几年时常想,如果你外祖父才去的时候,我没让你二舅舅住到荣禧堂,直接让你大舅舅当家做主,他手里有了权,是不是就不会像如今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