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行远并不想听那些漂亮的感谢,及时用三言两语结束了对话。
封行远把钱汇过去,在对方通过了好友的聊天窗口里把周琳珊的事说了,末了还留了句忠告:“你还是把高利贷的事尽快解决吧。”
他想,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周家家里的事,更深的,他也不想再掺和了。
吃了午饭,封行远把周琳珊送到了九中。
小姑娘知道封行远帮了自己也帮了哥哥,态度好了很多,一路跟着封行远走,不知道在想什么。封行远没话找话地说了几句好好学习,提高警惕,不要去借来历不明的钱之类的“道理”,点到为止,也没多说。
快到校门口了,周琳珊抬着头问:“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住那?”
封行远把书包交还到她手里,反问了句:“这就叫有钱?”
“那怎么才算有钱?”
封行远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装一装,说点什么知识才是财富之类的话。但那未免太假太空。他想了想,回:“对自己的现状满足就好了,有钱的概念太大了。而且……你的第一个问题,人活着又不是只追求物质享受。”
“那要追求什么?”周琳珊又问。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充满了“求知欲”。
封行远让她给问住了,忽然想起来自己其实没什么追求的。
空荡荡的生活,空荡荡的心,看重什么?追求什么?得过且过地活着也算追求的话,勉强就是这个吧。
他没答上来,校园里的上课铃响了,适时缓解了冒出来的些许尴尬,他把小姑娘推出去,催促道:“你要迟到了,快去教室!”
周琳珊跑出去两步,回头问:“我以后能去你家看猫吗?”
封行远胡乱应了,转过头,猛地才想起她要看的猫现在是个人。
他有些糟心地想: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封行远回家去换了身衣服,下午才回到公司。他临时旷工这个事让王旭感到很稀奇,逮着空就贴过来问发生了什么。封行远随口扯了几句话应付过去。
东珠市那边的工作安排下来了,这个月底会派个人到榆州来跟进项目,领导要把这对接的任务安排给封行远,然而封行远上午人没来。工作好几年,封行远破天荒头一回旷了工作,点儿还就这么背,因为这个临时的工作安排,弄得基本上全公司都知道他翘了班了。
人倒霉大概喝凉水都塞牙。
如此心累地过完了一天,顺便浅浅加了个班补自己旷了的工作,终于下班时,封行远却在回家路上看着视野里城市辉煌的灯火,想起了周琳珊问他的那句话。
追求什么?
有什么好追求的?
人们大多数忙忙碌碌半辈子,为的是家庭。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家庭在前行,为了枕边人、身边人,为了过上更好更富裕的生活,住上更好的房子,看孩子长大,看家人幸福。
封行远没有那种意义上的家,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他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却没什么想做的事。
无欲无求,行尸走肉。
不对,这样不对。
他努力去想自己上一次有一件特别想做的事是什么时候,那大概还是大学的时候,说好了毕业了要和走得还算亲近的几个朋友自驾去西藏旅游。
后来又是为什么没去呢?
他想起来了,因为工作。其实那个约定最后也没有几个人成行,大家都那样自然地选择了工作和生活琐事,平静地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封行远把大学的宿舍群从免打扰里翻出来,看到群里的上一条消息在两个多月前。以前宿舍最外向的那个人,江照玉,挑起话题问大家各自在哪里高就。江照玉其人是个富二代,还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富二代,大学的时候对大家都很照顾,跟谁都处得很好。
非要说的话,对封行远来说那会儿整个宿舍跟自己走得最近的也就是江照玉了。
因为封行远自己性格冷淡,江照玉却是那种不管你冷不冷淡,也不管你主不主动人烂人好,只要他把你当朋友,就会付出真心的人。
封行远看到他们寥寥几句的聊天记录,大家都在不同的城市,做不同的工作,另外两个都结了婚,有一个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江照玉倒是还没有成家,看样子也还留在榆州。
要不要……封行远脑子里的念头刚冒了个头,他就自行把它压下去了。算了,也没什么好聊的。
低矮的居民楼里,一眼能从窗外看到客厅,封行远恍然回过神,自己正盯着窗户透出来的明晃晃的灯光看。窗户里的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其乐融融,十分温馨。
儿时妈妈总在夜里留着的那盏灯拨开冗杂无趣的记忆,忽然鲜活无比地在胸腔里复燃。像一只钩子,轻轻地、不容拒绝地拉扯着封行远的心脏,划开裹得厚厚的一层冷硬的壳,放出了其下鲜活又陌生的一点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