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对江照玉来说,唯有把自己投入熙攘拥挤的人群。
胸无大志的江少在和他爹频繁争吵的几个月后,变成了胸无大志的“江大少”。
江盛老了老了喜得贵子,乐得合不拢嘴,但江照玉不怎么高兴。
他和父亲开始了漫长而频繁的争吵。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江照玉却发现,尽管他并不愿承认,但是江盛新找的那位确实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她对他这个年纪超标的继子保持了一种非常客气的距离,不怎么主动来说话或者做一些假模假样的关心,但她也没找他的麻烦,没做什么坏事。
她是真心对江盛那个老头子的。
但越是这样,江照玉越觉得即便在自己家里,他也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小孩很可爱,但是好烦。
江盛很慈祥,但是好烦。
继母很温柔,但是好烦。
他们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所以真的好烦。
但江照玉也知道,一切变成今天这样,他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因为他恃宠而骄,总是差不多就行了,没有什么上进心,得过且过……
因为他自己选择了声色犬马放纵自己,选择了只要快乐地活着,却迟迟没有长大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尽自己应尽的义务。
他的孤独是他自作自受,他也不好怨天尤人。
好在江照玉这样的人,也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真心朋友。
在又一次和江盛吵架,负气出走住进封行远家后,江照玉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他看着那个不大的房子,两室一厅,住三个人和一只狗有些拥挤与勉强,但却是温馨的。没有灯红酒绿,没有很多很多人的追捧与簇拥,这样简单的生活好像也不错。
楚陈庭为什么要买那个普通居民楼当他和吴越的家,江照玉有些明白了。
他开始认真想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不过没等他规划清晰,江盛就出了事。
是一场车祸。
幸好江盛命硬,没什么生命危险。
于是江照玉搬回了江家。
而后来,他也知道,那场车祸虽然看起来像意外,但事实并非如此。
有人想要和江盛合作,江盛不愿意,然后那些人就策划了这样一个事故出来,为了威胁恫吓江盛。
幕后主使追溯到底,是方氏集团。
——楚陈庭也在查那个方氏,于是江照玉配合楚陈庭开始演戏,高调与方氏联姻办了订婚宴后,江照玉去了东珠市,方氏的老巢。
他的订婚对象很客气地招待了他,他们像朋友一样在长辈的安排下走着约会流程,吃饭逛街听音乐剧看电影,一套流程之后,那位方小姐说,她其实有喜欢的人。
江照玉说,他也是。
他心里有一个已经不怎么能记得清脸的女孩,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他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她只是在跨年夜的烟花下,送了他一双毛茸茸的闪光的兔子耳朵。
交了底,江照玉和方小姐都对这场订婚的结局心照不宣了。
方小姐那边策划着逃婚,江照玉这边谋划着找抓方天赐的把柄,互不耽误。
方天赐是条滑不溜秋的老泥鳅,江照玉和楚陈庭合力也斗得很艰难。不过好在最后他们还是成功了,方家大约作恶多端,该是气候将尽。
重回榆州之后,江盛想把企业交给江照玉,为了试他的能力,给了他三个月的试用期。这三个月让江照玉明白了自己压根就不是这块材料。
江盛倒是还想继续打理公司,但心有余力不足了,于是江照玉花钱雇了可靠的职业经理人来。
在家住了一段时间,江照玉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看不得他爸和后妈弟弟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又不好去破坏什么,只好又搬了出去,住到了封行远家对面。
于是江照玉再次无事可做了。
但可能人到了某个节点上,会突然被按开什么开关吧。
江照玉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人生有了一点点小小的新乐趣——他开始留意起了街头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些陌生人。
他看着他们,他们有着各式各样的面容。
他们中很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和旅行路上遇到的那些松弛美好的脸孔不大相同,是藏着疲惫麻木的。
他们好像背着什么东西,匆匆前行的每一步,目光几乎都不会过多地落到四周,他们看路看车看红绿灯,但很少停下来看树看花看头顶的天空。
于是江照玉想起了小时候天桥下面那个擦鞋的阿姨脸上的皱纹,想起了学校里某个有一面之缘擦肩而过的同学衣服上的起球,想起了旅行途中经过的村子里住的当地人……
那些联想都是漫无目的的,他过往见过的一个又一个人,他尚未忘却的,都像一颗一颗的珠子,被他串起来,挂在了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