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道上面又接二连三又几辆车开来,那些人都将车开得飞快,有一辆更是差点飞出公路去,被那崖边上一动不敢动的黑色轿车挡了一下才没直接车毁人亡。
而原本减速慢行要往上开的小轿车已经有一小半车身悬在了崖外,没有人管它。
小轿车像只沉默温顺的小羊,趴在悬崖边上瑟瑟发抖,好像风一吹,它就会往下掉。
阮裕下意识捂了一下眼睛,心脏怦怦地使劲跳起来。
这是吴家一家人坐的车,是那场车祸的现场,而阮裕现在头脑一片空白,肺里的空气好像藏着千百根针,在他身体里尖锐地存在着,他感受到了一种铺天盖地压过来的恐惧和疼痛。
去而复返的红色跑车停在悬崖前,车上走下来一个烫着奇形怪状发型的年轻人。
另外几辆刚从山上下去的车也跟着开了回来,停在路边,几个年纪都不怎么大的小伙子走过来,跟前面那个人站在了一起。
他们划着了火柴,那火光在雨夜里刺目地摇曳着,被雨浇灭了,他们又点另一只。他们笑着,对那辆岌岌可危的黑色小车里的呼救充耳不闻,又上了各自的车,排着队一下一下将无助的轿车掀下了山去。
山上有另一道巨大的灯光照来,而山下不远处,一道微弱的手电光在雨幕里闪闪烁烁。
一切都在这两道光里褪去。
阮裕捏紧了拳头,他在红色的车折返后,撞的第一下时,已经怒气冲冲地跑了上去。然而这显然并不是现实,那些人只是过去的时光留下的剪影,演绎着已经发生的事,他的出现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感觉耳膜被引擎声震得发疼。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寻仇?”阮裕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问道。
吴求摇了摇头,相较于阮裕,他平静得有些冷漠甚至不近人情了,他回答道:“他们无仇无怨。”
“为什么?!”阮裕愤怒又费解。
吴求叹了口气,目光里看不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你呢,你都知道这一切,你也是……我们当时都是从那辆车上活下来的,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们,至少告诉吴越,你是不能还是不想?”
“……”这一回,吴求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的,“你们的世界有它的规则,因果循环,我受规则所限,不能影响它,只是因为你我的特殊联系,我才能与你神思相通。”
“吴越他需要真相,”阮裕突然想起来吴越苍白虚弱的病容,巨大的悲伤兜头淋了过来,他终于有点自己是这个人类半个弟弟的感受了,“他是‘吴求’的哥哥,是那场车祸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这么多年……”
“他一直都知道真相。”吴求叹了口气,“他有他的背负与使命,有他的命运轨迹,而我和你才是无常的变数。”
“可那难道……”阮裕话还没说完,吴求便消失了,他感到一阵头晕眼花,眼前刺目的灯光晃得他脑袋疼。
他醒了。
“那难道不是我们共同的过去,共同的身份吗?”——这句话终究没能问出口。
入目是封行远忧心的面容,于是那些梦中带来的情绪都呼啸着远去了,在封行远的关切里,阮裕虚弱地挤出了一点宽慰的笑意:“我没事了……”
这病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封行远觉得有些中了邪的意思。
结果还真是“中了邪”——阮裕把梦中看到的能说的都跟陆云山说了,也没避着封行远。
说到陆云山身份的时候,阮裕却卡了壳。
而后面关于吴求让他看到的那个雨夜悬崖上发生的一切,阮裕都只能记得模糊的一点点了,只是清醒过来这么片刻,连那种极度的愤怒也像被什么东西裹起来了,他只能隐约感受到那些情绪的一点余韵。
“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就去那个山洞。”陆云山的话把阮裕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
从阮裕病倒之后,他就又摸出来自己的眼镜戴上,时刻关注着阮裕的情况,生怕阮裕再向上次被救出来时那样。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陆云山看见阮裕身边浮动的那些黑色又有要聚拢的意思,虽然他不久前才帮阮裕拔除过一次,但要根除这些东西实在是人力不能及的事。
因为阮裕的身体原因,陆云山和封行远一致认为需要先休整一下再进山去,于是封行远在网上定了民宿的房间。
然而等到了地方,封行远却有种不是很想住进去的感觉。
倒不是因为房间不好,而是……他没看清地址,习惯性地选了搜出来好评率第一的这个地方,但到了地儿他才从依稀还有些多年前旧貌的街景里认出,不远处就是他少年时跟他爸封邵住过的旧居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