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晃晃悠悠,封行远补了一路的觉,到新江府疗养院站时把旁边一样也被晃得晕乎乎睡着了的阮裕叫醒,一同下了车。
拐个弯就是疗养院的入口。疗养院大门进去有一排银杏树,这个时节银杏叶子参差不齐地挂在树上,有的树已经秃了,有的树还枝繁叶茂的。连日的雨刚停,银杏叶都粘在地上,远看像是贴了一张黄色的地毯。
封行远去询问了秦玉梅的情况,带着阮裕在3-12把人给找到了。
秦奶奶有一头花白的头发,理得很短,头上缠着的纱布还没取下来;她靠在床上,侧身看着窗外银杏树的树顶。
这间房的采光不错,此时外面正好有点太阳要冒头的意思,光线明朗的时候,挂在树上的银杏叶金灿灿的,格外好看。窗外的景色好像一幅宁静的秋日画卷,却衬得秦奶奶的背影有些说不上来的萧疏伶仃。
阮裕推门而入,封行远本来下意识要拉住他——毕竟阮裕说他是以猫的身份留在秦奶奶家的。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奶奶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阮裕却没有表现出惊慌。
她看起来是认识作为人的阮裕的。
“奶奶!”阮裕终于找到了她,跑上前去,语气又软又委屈,像在撒娇。
“阿裕!”秦奶奶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乖孩子,你怎么找到这来的,我不在家你有好好吃饭吗?我一直还担心你……”她说着说着神色又变得有些严肃:“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被车吓到,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隔壁那只狗有没有欺负你?”
阮裕又哭又笑地表示都没有,而后指了指跟在身后的封行远:“他带我找来的。奶奶,他们说您摔了,没事吧?”
秦奶奶笑着说:“没事没事,就是医生不让我一个人回去。”她侧过身来把封行远上下看了看,十分感激道:“谢谢你啊年轻人。”
封行远按下了心中一点点不解,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碍眼,礼貌笑了笑,回了秦奶奶的感谢便转身要走,又被秦奶奶喊住了。他只好听她的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那里看着两个人互相说了好久的话,秦奶奶把手抬起来摸阮裕的脑袋,阮裕就乖乖让她摸,与之前对封行远戒备又排斥、还给了封行远一拳的凶狠模样迥然不同。
“你知道阿裕的身份了吗?”等阮裕被支出去帮忙取午饭时,秦奶奶忽然这样问封行远。
封行远本来觉得阮裕一个人出去晃不太行,准备跟上去,但阮裕一听是要给奶奶打饭跑得飞快,一溜烟就没影了,而秦奶奶又适时地叫住了他。
她应该是有话要和他说的。
封行远摸不准老人是什么态度,还是停住脚步,点了点头。
“你怕他吗?”秦奶奶又问。她的目光从老态龙钟的一双眼下透出来,好像要把封行远这年轻人看个透彻。
封行远居然有点第一次被某位多管闲事的朋友拉去相亲局时的局促感。但好在他这几年职场也不是白干的,局促也只是一瞬间就翻篇了,面上还下意识端出了副人模人样来。
“有什么好怕?”封行远摇摇头。
这是实话,他碎裂的科学世界观本质还没被荼毒很深,阮裕只是其上一点小裂纹。凡是存在的必然是讲科学的有逻辑的,如果没有,那就是人类认知水平的“科学”存在局限。
每年有那么多“神秘事件”,虽然封行远从来不信,但难保那些瞎扯胡咧的事情里会有那么一两件是真的,而万事不决大概都是神秘磁场、量子力学的锅。
封行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缺觉缺出的心大,反正他顺着秦奶奶的问题想了一下,除了一开始被揍的那一拳和人猫大变的时刻让他产生了那么一些肾上腺素飙升的恐惧感之外,别的时候也还好。
他好像并没有去过度纠结阮裕是猫还是人的问题,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况且阮裕虽然脾气不好、话讲不明白、不懂礼貌、提防着自己,还有些欠打……除了这些之外,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阮裕有着可以做人的能力,却有着一颗猫的心灵。
而猫这种生物大概天生就会降低人类的戒备心。
秦奶奶不知道在封行远眼睛里解读到了什么,她终于又慈祥地笑起来,她问:“那你想养他吗?”
封行远愣了一下。
“我没多少时间了,在我走之前,放心不下的一个是岁岁,一个就是阿裕。岁岁是我孙子,高二了,他个聪明的好孩子,没有我他也可以好好生活,可是阿裕……从我第一眼在垃圾堆边见到他,就觉得跟他很有眼缘。他也很聪明,也是好孩子,可是……他不会照顾自己,没有我他就又要去流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