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抵达方寸山这日,她身上的钱大半花在吃穿住行,已所剩无几,光鲜亮丽变作满身的风尘仆仆。
桑遥呼出一口气。
山名为方寸山,并非真的是方寸之地,只见群山巍峨,玉带环绕。原文写过,最高的那座山峰,便是叶氏父女隐居的地方。
桑遥认命地开始爬山。
两个时辰后,桑遥热汗淋漓兼饥肠辘辘,累得直不起腰。她找了条小溪,蹲在水边洗脸,顺便看看附近有没有野果子充饥。
林中响起脚步声。
桑遥赶忙藏到一块青石后。
率先走出来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容貌清丽,身材窈窕,明明是个女儿身,却做男子打扮。她的手里捧着一大束凤仙花,干净的面孔上扬起明快的笑容,鞋尖踏过柔软的青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是少女时代的叶菱歌。
她未有异样,说明钟情还没有找到她,实施自己的计划。
桑遥眼睛一亮,正打算现身。叶菱歌冲她身后招了招手,唤道:“师弟。”
桑遥伸出的右脚快速缩了回去,像个鹌鹑似的缩着不动。
钟情从桑遥藏身的另一侧走过,停在叶菱歌面前,人畜无害地唤了声:“师姐。”
少年身量与叶菱歌差不多高,桑遥记得,梦境外的钟情比叶菱歌高一个头。
不对劲。
她警惕地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少年罕见的穿着件纯白的袍子,腰身束起,袖口收紧,头发挽成高马尾,发尖垂至腰侧。骨骼比桑遥认识的钟情纤瘦许多,嗓音也略微稚嫩。
这时叶菱歌十七岁,此时的钟情,应当只有十三岁。
十三岁的少年,他的年纪是符合的。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钟情,不是进入梦境的钟情,他是叶菱歌幻境里制造出来的假象。毕竟幻象是依据叶菱歌认识的钟情造出来的,他的相貌性格,与真正的钟情别无二致。
“师姐,这是?”
“这叫凤仙花,可以染指甲。书上说,‘初染色淡,连染三五次,其色若胭脂’。我没用过胭脂,想来是极好看的。”叶菱歌眼中满是向往的神情。
叶菱歌从小被当做男孩子教导,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今日在书上看到这句话,按捺不住想要试一试。
两人去山下的小木屋,取了些明矾,照着书上所教的法子,鼓捣起来。
桑遥小心藏好自己的行迹,暗中跟随。
叶菱歌梦里的钟情再天真无邪,也改变不了他是个一肚子野心的大反派的事实。
钟情本就对她敌意颇深,更别提这个素不相识只有十三岁的少年了。
她要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第27章
叶菱歌染指甲的事,第二天练武时被叶父发现了。叶父对她教导严厉,当即便沉下脸来:“你指甲怎么了?”
方染过一遍,颜色素淡,泛着些许殷红。
叶菱歌将手缩回袖中,慌张道:“昨日浣衣时,有件衣服掉色,不慎染上了。”
“说谎!”叶父勃然大怒,“菱歌,你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你当为父不知道这是什么,你母亲当初用的就是这个法子,那些花还是为父替她采回来的。”
叶菱歌自知有错,不敢再反驳。
“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长教训了,什么时候再起来。”叶父拂袖离开。
叶菱歌垂下脖颈,红着眼睛,凝视着地上一窝正在搬家的蚂蚁,背影挺得笔直,倔强又孤傲。
叶氏父女的关系一向不大好,叶父对叶菱歌责骂多于关怀,叶菱歌印象里的父亲,永远都是严肃着脸。记忆最深刻的那次,叶菱歌与人起了争执,是对方的错,叶父却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一耳光甩了过来。
那一巴掌,打碎了叶菱歌对父亲的所有期待。
难道困住叶菱歌的心魔,是她的父亲?
这好办。
要么,改善他们父女的关系,让他们重归于好;要么,刺杀叶父,强行破除幻境。
桑遥心里琢磨着哪个法子更省事些。
忽而天色阴沉,狂风四起,不多时,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叶菱歌头顶罩上一把青色的伞。
她顺着伞柄往上望去。
少年眉眼氤氲着水汽,冷白的面孔愈发艳丽,唇角弧线绷直:“师姐,起来吧。”
叶菱歌摇头:“是我错了,我不该辜负父亲的教诲,贪图这些身外之物。”
雨珠在地面上砸出无数个小坑,哗啦啦的雨声,吞没周遭的嘈杂。
钟情沉默地撑着伞,扬起的衣摆,沾上一缕水痕。
大雨过后,叶父出现在廊下,冷着脸吩咐叶菱歌回屋。
叶菱歌淋了雨,当晚发起高烧。
桑遥趴在窗外。
钟情喂叶菱歌喝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