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鬼之人本就惴惴不安, 又岂会轻易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袒露给旁人?
沈时砚沉吟片刻,抬步往外走:“先去徐正那儿。”
既然要重新调查当年的案情, 总要了解许薛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国子监今日旬假,师生多不在学内,三人便直接去了徐正家宅。他们到时, 徐正正与一位灰衫士子在书房切磋棋艺。
那人见他们来,先是一愣,而后连忙躬身行礼。
徐正介绍道:“这是我的学生,钟景云。”
顾九眉梢微动,心道,倒还挺巧。
来徐府的途中, 楚安恰好提了这人一嘴。
徐正晚年间共收过三个学生, 一个是生死不明的许薛明, 一个是由经义斋跑到治事斋的黄允,最后一个便是这位钟景云,三年前进士及第,如今在崇文院任职。
徐正唤来书童斟茶,问道:“不知王爷来此,所为何事?”
“本王想和徐博士打听一个人,”沈时砚端起茶盏,淡笑道,“您曾经的学生,许薛明。”
此言一出,徐正和钟景云师徒两人皆是愣住,前者难得有些失态,手一抖,几滴水渍飞溅而出。
徐正神情复杂,似惋惜,似气愤,又似挂念,几欲张口,最终长叹一声,慢声问道:“我能问问王爷您为何突然打听起了修竹吗?”
许薛明,字修竹。
顾九借着喝茶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时隔三年,提及他的这位“杀人犯”学生,仍然称其表字,想必这其中师生情谊应是不浅。
沈时砚略一沉默,没有隐瞒:“府衙查周志恒之事时,发现此案与三年前许薛明杀人一案有所牵扯,是以便来府上叨扰。”
徐正嘴唇蠕动,有些激动:“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当年那事另有隐情?”
沈时砚没有接话。
一旁的钟景云小声提醒道:“老师。”
徐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拱手道:“王爷莫怪。”
沈时砚笑了笑,善解人意道:“人之常情,谈何怪罪?”
徐正又是一声轻叹,这才缓声向三人介绍起这个令他痛心惋惜至今的学生。
徐正这三个学生里,他最看好也是最偏爱许薛明。同黄允和钟景云一般,许薛明原在经义斋读书。
人们都道御史大夫家的三郎乃是神童,可若与许薛明相比,黄允就像那银月旁侧的星辰,难以与之争辉。
徐正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许薛明一般心性与才情皆为上品之人。写策论,针砭时弊,字字见血;吟诗词,抒青云之志,怜民生之苦。许薛明有少年的意气风发,也有岁过半百之人的秉节持重。
后来有段时间,大宋天灾频发,百姓受其苦难折磨,水深火热。是以,许薛明便去了治事斋,深研民务,最善水利。
“当年他若是参加了春闱,”徐正惋惜道,“必是鼎元。”
听到此处,顾九不由地想起了黄允。之前楚安给她介绍黄允时,也说了类似的话。
顾九抿了抿唇。
三个学生,其中两人都错过了三年前的春闱,不知是碰巧,还是另有隐情。
沈时砚则忽然问道:“许薛明最善水利?”
徐正怔了下,点头道:“是。”
沈时砚道:“徐博士可知他对吴中水患一事是否有过研究?又是否去过吴中?”
“这......”徐正虽是不明白沈时砚为何这般问,但还是认真想了想,缓缓摇头,“术业有专攻,有关此些事情,他未曾与我提及过。不过,他肯定未曾去过吴中。”
徐正解释道:“修竹他生在汴京,长在汴京,幼时便拜我为师,从未离开过京都。”
沈时砚沉吟一霎,问道:“徐博士这里可还有他写的字帖或者其他东西?”
徐正称有,随之便起身走到书架处,取出许薛明以前所写的习作。
沈时砚翻开看了看,便把东西还了回去。
徐正有些许不解:“王爷这是?”
“无事,”沈时砚笑了笑,话锋一转,看向一旁的钟景云,“你与许薛明既为师兄弟,又是同窗,与他应是相熟。你可了解适才本王所问之事?”
“怕是要让王爷失望了,”钟景云拱手,有些歉意道:“我醉心于儒学,修竹兄也鲜少与我谈及这些东西,是以,我亦不清楚。”
“关于修竹的事情,琢玉应是比我二人了解得多,”徐正道,“修竹和琢玉关系最为要好,如今他也去了治事斋,我猜多少受了修竹的影响。王爷所问之事,兴许他知道些。”
......
从徐府出来,坐上马车,顾九便问及适才一事,她顿了顿,接着道:“王爷是怀疑昨日在周志恒书案上找到的那本《治吴水方略》是许薛明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