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泠便自那一堆散落的床架里走出,提着刀,目无表情地注视着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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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弟子侍女已纷纷被屋内响声惊动,深更半夜,楼主房间居然传出如此巨大的声响,莫不是又有刺客潜入?
芸朱和莘碧离得不远,听见响动,来不及穿上外衣,急忙点燃烛灯,匆匆赶来。然而尚未迈进屋子,就见屋内舒泠和另一人正相对而立,沈乾夕则倚墙歪坐,胸前衣物散落大半,光线幽暗,他身上血色辨不分明,但一看也知伤得不轻——
这里刚才,究竟发生何事?
“别过来……都离远点!”沈乾夕神志尚且清醒,听得走廊上传来凌乱脚步声,芸朱莘碧二人正在门口进退不得,他赶忙用尽全力,喝令阻止众人进入。
他尚且不敌,她们若贸然闯入,岂不是只有送死这一个结果?
只是这厉声一喊,虽然阻住了外面众人的脚步,却又牵得他胸口一疼,恐怕因为血流失太多,他觉得脑袋也晕了一晕。
屋子四周人声越来越多,然而舒泠和螽斯却仿佛充耳未闻,四目相望,沉默不语。片刻,螽斯忽然叹了口气:“你果然在这里。”
一边说着,他一边一转手腕,将蝉鸣刀收回袖中。
“为何收刀?”舒泠目光转至螽斯衣袖,又抬眼问。
“为何不收刀?我可打不过你。”螽斯一耸肩膀,语气已全无半分萧杀和敌意,竟仿佛他只是一个来串门的老朋友,此时不过在同她闲聊家常,“虽然你这里拖后腿的实在太多,你也未必能占我多少便宜,不过,我可不打算把命留在这里。”
舒泠眉间微动,却对螽斯的话不置可否,又问道:“你要杀的,是谁?”
他究竟来杀她,还是来杀沈乾夕,虽然结果别无二致,但其中意义,却大不相同。
仿佛知晓舒泠所想,螽斯的面罩之后传来一声轻笑:“有区别吗?萧大哥早已下了格杀令,你这颗人头啊,居然价值千金,哎,不知能买来多少好酒。舒泠,江湖上想杀你的人数不清,还在乎是否多我这一个吗?”
舒泠眉头愈紧,却没有回答。
“只可惜,你太难杀,照我看,就算万金,也没人能动你。”螽斯又摇了摇头,无奈道,“反正我是打不赢,你又比我年轻,或许只能再等上二十年,等你老了,等江湖上,再出现一个更厉害的天才。”
舒泠沉眉看着螽斯,仍旧一言不发。
“啧……”螽斯挠了挠头发,舒泠始终不搭话,他似乎也无话可说了,“那,我走了。”
“站住。”舒泠却猛地抬起刀,一个迈步,拦住了螽斯的去路。
“舒泠啊,我劝你还是不要拦我为好。”螽斯皱起眉头,向后指了指沈乾夕,“别忘了,这屋里可还有个现成的活人靶子,就现在这情况,咱俩打起来,说不准能打上小半个时辰。我知道你肯定能杀死我,但依我看,沈楼主伤成这样,再拖延片刻,他恐怕就要陪我一起走黄泉路了。”
舒泠不禁一怔,将目光转向沈乾夕,他的呼吸沉重而污浊,似乎确实伤得不轻。她不由得犹豫了。
“毕竟技不如人,做不成任务,想来并不会受到责罚。”螽斯耸了耸肩膀,又说,“所以我这次倒没想拼命。”
他看了看舒泠,径自绕过她的刀,走向窗边。这次,舒泠没有再拦他。
“沈楼主,你的命,我就不要了。你也别叫人来追我,追不上,追上了也是送死。”他走到窗边,最后回身看着两人,目光却忽然深了几许,“舒泠,我欠葛覃不少人情,既然你在,这次就算还他一个。我也不拖延时间,你快去为沈楼主保命吧。如果你要还这个人情,去还给葛覃就行了。”
说罢,螽斯双脚发力,从窗口跃出,身形没入高大的树丛。一阵沙沙声响过后,便再无任何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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螽斯走远了,舒泠也收刀入鞘,跨过一地狼藉,快步走到沈乾夕身边,先点穴止血,再将他扶起,以拇指抵住他后心,将真气缓缓输入:“你怎么样?”
“没事……死不了……”沈乾夕虚弱地笑笑,微微抬手,招呼芸朱等人进来。
屋内灯烛次第亮起,众人忙碌地收拾满地凌乱,芸朱和莘碧则赶紧为沈乾夕敷上止血药粉,用干净的布带包扎伤口,舒泠则始终坐在他身后,不发一言,安静地用内力为他疗伤。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全是后悔。
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出刀,明明她可以阻止这一切,可她却因顾虑旧情,犹豫了太久。
现在,他伤得如此严重,内息杂乱而虚弱,鲜血如溪,染红了大半个衣衫——